幻境内,几个时辰前。
霍启被老夫人呵斥以后就退出了主屋,云雀守在门口也听见了里头的羞辱和训斥声,但是这是主人之间的矛盾,也不是她一个小丫鬟能够插手的。
云雀看了看男人的脸色,发现对方脸色凝重,嘴唇发白,以为是被气到了,她温声安慰对方:
“姑爷,您不要在乎这些,咱们老夫人就是嘴硬心软,她是个好人,对待我们下人也是再宽和不过的,今日这事回头奴婢会禀报小姐的……”
霍启回过神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在意这些事,他眼睛一转,觉得现在更多的是找寻线索,于是他假装愁闷:
“云雀,你先退下吧,我自己走走散散心。”
云雀再次观察了对方的脸色,然后慎重的点点头,离开之前不断嘱咐:
“姑爷可要早点回屋,奴婢先告退。”
霍启漫无目的地走着,妄图找到更多的新线索,整个林宅的路线他早已铭记于心。
回想起那两个孩子诡异的表现,他最终决定去两个孩子的住处‘茗香居’打探一番,起码现在没有关键证据不能直面林燕。
根据着脑海中的路,他一路走到了‘茗香居’,路上也遇到了好几个下人,都是僵硬的行礼以后就继续重复自己之前的动作,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今天天色很好,阳光明媚,霍启还未走到‘茗香居’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蹲在屋子门口的角落,手不停地在抖动。
霍启靠近一看,发现是那个被称作‘城儿’的三四岁男孩,‘韩望秋’和林燕的儿子。
此时男孩背对着霍启,蹲在墙角,正在用一截枯枝戳地上的蚂蚁。
为了避免吓到他,霍启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脚步声,等走到男孩身后,对方停下了动作,霍启轻声询问:
“城儿,你姐姐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呃……伺候你的下人呢?”
对方没有回答,仍旧蹲在角落,背对着霍启,手上握着枯枝没有动,霍启感到疑惑,走了几步,换个方向让自己能看到城儿正面的情况。
啊!!!
霍启的呼吸猛地一窒,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冲到喉咙口的惊叫硬生生咽了回去,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
只见第一次见面虽然诡异,但是外貌也算是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此刻双眼空洞,只余眼白,眼窝中渗出血,正在顺着惨白的脸颊往下流,嘴角挂着诡异的幸福微笑。
他手上握着枯枝保持着刚刚戳蚂蚁的动作,就那么静止着,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他的反应很慢很慢,过了很久才歪了歪头,疑惑地开口:
“姐姐……姐姐?姐姐流了好多血……姐姐呜呜呜呜……姐姐……”
他哭了起来,语气尖锐又难听,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直觉告诉霍启,他应该问问林燕和城儿真正的关系。
上次见面,两人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城儿恐惧林燕,心里想着,他慢慢退后了三步,预备着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跑路,做完这些,他再度开口:
“城儿,你和林燕什么关系?她是你的母亲吗?”
城儿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惨白的脸上挂着鲜红的血,哭喊停住了,变成了彻骨的恐惧,他语气哆嗦,话说的不成样子:
“坏……坏女人……”
霍启福至心灵,想到了那副无脸画还有那封信,他谨慎地继续后退了两步,声音更大了一点,语气带着自己没发觉的肯定:
“婉婉是你的什么人?你还记得吗?”
城儿脸上的恐惧变成了浓浓的依赖,他甚至还咧嘴笑了出来,露出了雪白的牙:
“娘……娘亲……”
城儿和溪儿果然是‘婉婉’和‘韩望秋’的孩子!
‘韩望秋’和那个信封上的‘婉婉’才是真正的夫妻!
怪不得!
怪不得信的开头就是‘吾妻婉婉’……
霍启得到了答案再也没有停留,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眼中出现了彻骨的恐惧。
霍启看见地上蹲着的男孩站了起来,动作十分僵硬,他一点点把头转过来,转过来,转过来,直到头转到了背后才停止。
此刻他的脸正对着霍启,挂着血泪的小脸上带着兴奋,他发出尖锐的笑声,像个高兴的孩子:
“嘻嘻嘻……嘻嘻嘻……爹爹……爹爹……陪我玩……嘻嘻嘻……陪我玩……”
跑!
赶紧跑!
霍启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耳边回荡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后方那‘窸窸窣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快速爬行声。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带起的阴冷气流,已经触及了他的后颈。
要死定了!
这是霍启心里唯一的想法。
就在你追我逃的疯狂逃生之际,霍启看到了周围的事物色彩都愈加鲜艳了一点,红色变成深红,绿色变成墨绿。
就在身后的阴冷气息马上就要触到他脖子那一刻,霍启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天籁之音,云雀清脆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姑爷,小少爷,你们跑那么快做什么?”
霍启听到小丫鬟的声音没有对现在情况感到任何吃惊,他忍不住回头看身后的男孩,却见男孩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在摇摇晃晃地伸手追赶着他,像个正常三四岁小孩和他在玩某种游戏。
从‘云雀’出现以后,‘城儿’就恢复了正常,这么看来她就是规则的维护者。于是霍启立马停了下来,然后迅速躲到了云雀的背后,
他从前方女子的身后探出脑袋打量着对面的男孩,一脸劫后余生。
云雀面带疑惑,虽然不解但是也没多问,她伸手招了招院子里扫地的灰布衫胖女人,冷静的下令,有条不紊:
“你带小少爷回去。”
她又把头转过来,盯着霍启,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姑爷,您必须跟奴婢回去了,在外面久了对您身体不好,您才刚刚大病初愈,小姐特意吩咐过的。”
这次霍启没有犟,他乖巧的点点头,自觉的跟在云雀身后,朝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云雀在送霍启回来的路上,提到了林燕的吩咐,林燕在听说了老夫人责骂霍启以后,拖云雀传话过来。
云雀还挤眉弄眼地模仿了林燕的语气,小丫鬟口中满满都是羡慕与欢喜:
“小姐说‘夫君受苦了,母亲的脾气是不大稳定,夫君莫要生气,今日天色不错,不如邀夫君一起把酒赏月,岂不美哉’,姑爷,小姐对您真好……”
回到屋内,霍启瘫坐在椅子上,这才感觉到一阵极度的虚弱袭来,方才的亡命奔逃似乎抽干了他仅存的气力。
这种疲惫不止于肌肉,更源于灵魂,仿佛他的生命正在被这个幻境悄无声息地吸走。
虽然还没找回自己的记忆,但是已经拖不得了,必须尽快摊牌破局!
于是他点头,应了林燕的赏月之约。
从天亮一直等到深夜,终是等到了云雀的通传,小丫鬟语气雀跃:
“姑爷,小姐邀您去小池塘边的亭子,容奴婢多嘴,您和小姐感情和睦,我们做下人的亦是十分欢喜……”
霍启听了话以后不做任何反应,只是在踏出房门时死死地攥住右手,十指合成拳,指甲掐入掌心中的霜花印记,心里暗自祈祷:
沈昭,虽然不记得你是谁,但是请保佑我行动顺利,我的……神明大人。
霍启随着云雀一起往池塘的方向走去,他抬头望向天空,今夜天色很好,月明星稀,一轮硕大的月亮挂在夜幕中,温度也很低,池塘上起了若有若无的水雾。
林燕身着孔雀蓝罗裙,站在池塘边抬头望着月亮,听到后方声响才回头,眉眼含笑风情万种:
“夫君,你瞧这月亮,还有月下的你我二人,是否应了那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日虽不是元宵,却是十分符合诗里的意境。”
霍启没有开口回答,只是探出脑袋,望了望清澈见底的湖水。
云雀早已退下,把空间留给二人,此刻两人面对面,场面一时陷入了尴尬。
林燕眉头一蹙,面带不解,更加轻柔的哄着对面的男人:
“夫君可是为母亲生我的气了?母亲年事已高,为人子女者应当以孝为先,可燕儿的心却是向着夫君的,不然也不会夜半还惦记着……”
林燕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霍启抬手打断了,他看着对面的女人,叹了一口气,语气镇定问出了他下午得到的答案:
“林燕,镜花水月皆是虚妄。”
林燕的脸色僵了僵,然后立马恢复正常,她一脸疑惑,急促的否认:
“夫君在说些什么,燕儿听不懂……”
霍启见对面女人还保持着温柔的假面,决定加大力度,他低头指了指水面,然后又抬头直视女人的眼睛,勇敢的道出真相:
“林燕,你在湖水上没有影子。”
不等对面回应,他又投下重磅炸弹,语气又急又快:
“天气转凉了,为什么整个林宅只有我一个人会呼出白气?你的母亲、那两个孩子、还有这一整个宅院的下人,都早已死去多时了!”
“还有!溪儿与城儿是韩望秋和‘婉婉’的孩子,你究竟对他们一家人做了什么!是不是你杀的他们?可笑的是你居然在幻境里的身份是他们的母亲!醒醒吧!醒醒吧林燕!认清现实!!”
话音落下,整个天空开始扭曲,地面开始开裂。
身旁不远处的丫鬟和仆人瞪着只剩眼白的眼睛,身上发出恶臭,皮肤已经有了腐烂的痕迹,那些’人’正拖着烂了一半的腿朝霍启爬来。
林燕的脸皮开始一片片脱落,露出里面丑陋的疤痕和裂缝,这个过程像是历经岁月的雕像开始脱落表面浮起的漆皮。
她身上的罗裙被鲜血染红,血还在不停地涌出,很快就把池塘染成了血池,她的嘴唇非常的白,用一种极其怪异的、带着哭腔的语调反问:
“影子?白气?夫君,我们如此相爱,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比我们的厮守还要重要吗?苏婉那个贱人早就死了,夫君还是忘不掉吗?哈哈哈哈!城儿与溪儿就是我们的孩子呀!”
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充满了偏执的疯狂,不再反问而是开始大声地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活在这里不好吗!为什么要打破我的美梦!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我要杀了你!!”
彻底疯狂的林燕化作一道狰狞的鬼影,携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与怨气,扑向霍启!
霍启被那恐怖的力量锁定,动弹不得。
要死了么?他握住手心的印记,闭上眼睛迎接自己的结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道清越的剑鸣仿佛自九天而来!
璀璨的银色剑光,如同劈开混沌的第一缕光,精准地从“苏宅”牌匾的裂缝中贯入,后发先至,瞬间斩至霍启身前!
剑光过处,崩塌的时空为之凝固。
沈昭的身影在破碎的虚空中踏出,发丝纷飞,如同神祇降临人间,她的神色在看到完好无缺的男人后重新恢复冰冷。
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扑来的怨灵,只是将霍启护在身后,对着无尽的黑暗与怨气平静宣告:
“他的命,是我的。”
“轮不到你来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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