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霍启听奶奶栩栩如生地讲起当年的事,呼吸都轻了一些,生怕打扰了对面,但是又忍不住想知道结局,只能弱弱的开口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此时于秀英坐在茶馆里,这不是什么高档茶室,只是随便找的一个市井茶馆,她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然后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把电话夹在耳朵边上,抬起桌上的茶润了润嗓子。
清新的茉莉花香把她焦躁的情绪抚平了一点,但是想起自己丈夫年轻的时候的遭遇还是不痛快,于是从鼻子里狠狠的哼了一声,这才开口继续说:
“最后你爷爷被拴子卖到了矿山里,那时候他才知道,什么西域和田玉,哪是遍地都有随便捡嘞。”
奶奶的声音低了下去,停顿了很久,只是重复了一句:
“都是骗人的,从头到尾都是,拴子是拐卖人口挣得钱,唉……你爷爷跑了好几次都被抓了回来,那些人呦,根本不把人当人,抓回来就是一顿教训……”
于秀英吸了吸鼻子,然后从桌上抽了几张餐巾纸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她这一生经历了无数磨难,还是会为丈夫的遭遇感到难过。
“后面的事你爷爷怕我难过也没详细说过,就是被一位好心人救了,恩人是谁他也没告诉我,就是说有缘分以后自然会报答的,唉,怎么能这么说呢,真是的!”
“被救的第二天那个黑矿就被上面的查封了,他们这些被卖的矿工被允许回原籍,他就回来了,然后向上面举报了拴子和另一个接头人,叫什么老胡还是老李来着,最后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伴随着奶奶“天冷要记得多加衣哦”、“要按时吃饭,偶尔也要多出去交交朋友”、“不要整天呆在家里,都快发霉了,年轻人要阳光!”的殷殷叮嘱,霍启满口答应的挂断了电话,他心里已经很确定了,那个水镜里的画面是真实的。
水镜里的男人是他的爷爷,他们家的恩人就是沈昭,那么她说的话就是真的,自己的血脉真的伴随了诅咒,所以自己不得不跟着她去滇南走一趟了。
他捂住脸,然后绝望的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才刚和她发过脾气,应该怎么开口去服软呢,显得真诚又不做作还不卑微呢,虽然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他还是有人格的,绝对不能被欺辱!
从现在沈昭的表现来说,自己和她出行也不是一件坏事,她看自己和看路上的石头差不多。
此刻隔壁的沈昭坐在沙发上,紧闭双眼,她双手结印感受能量在手中凝结,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灵气,窗台上的花朵都舒展的伸了伸腰。
以她为中心,身边的空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形变,如果霍启在这里仔细看会发现她身上的裂痕比上次他看的时候少了一些,但还是有几道深入骨髓的裂痕突兀的出现在沈昭的身上。
她的额头微微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在几个回合以后最终还是把灵力撤去了,她重新睁开了眼,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疑惑的神情,显然是对一件事不能被自己所掌控的不满。
还是看不见!
这个凡人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自己动用神力勘测了上下几万年都没有结果。
霍家血脉的秘密是一片空白!
突然沈昭仿佛想通了什么,但是她漏出了更加不解的表情,如果这世间还有谁有可以阻挡神的观测的能力,那么一定是祂了。
一个凡人,真的值得祂出手主动遮掩吗?
沈昭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她懒懒的重新靠着沙发躺着,抬头盯着霍启房间的天花板,天花板上吊了一个年代很久远的老式吊灯,外表微微发黄,灯泡不知道换了几个了,她扯出一抹讽刺的微笑,在心里玩味地想。
无所谓,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偏要知道,我们之间早就不死不休了。
“咚咚咚!”
她的房门又被敲响了,一听就知道是隔壁的那个男人,沈昭把视线挪到了那扇木门上。
然后木门就自动打开了,让外面的霍启一时没收住力往前冲了几步,但是他很快的稳住了身形,站在那里,也不开口,表情甚至有点窘迫和不知所措。
“想好了。”
沈昭先开口了,是轻飘飘的陈述句,一针见血的点出了霍启来找她的目的,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人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然后愣了两秒才回过神,他立马换成了不在乎的样子,再次开口的语气有些不让人察觉的急促和欲盖弥彰。
“滇南那边天气比较多变,你要不要去买两件衣服换着穿?”
沈昭看了看霍启那‘别人问他你吃了没,他回答今天天气真好’那故作镇定的样子,他的眼睛胡乱的巡视着房间,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但是耳朵冒出了可疑的别的颜色,她勾了勾嘴角,然后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声。
“好。”
虽然她说的很小声,但是霍启还是听见了,他像是在大暴雨天气里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心的避雨地,之前萦绕在心里的别扭、难过、不甘全部化成了满满的高兴和满足,他在心里悄咪咪地嘀咕了一句:
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不好相处。
一家隐于胡同深处的旗袍工作室今天被推开了门,现在已经秋风瑟瑟,生意没有春夏的时候那么好了,大多数人都是先排个队,然后来年再订。
沈昭打量了一下这家普通的像民居一样的房子,门口挂着两个大大的红色灯笼,门上贴着一张粉色的纸,纸上打印了联系方式。
一簇簇凌霄花攀援着整个门头,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凌霄花的季节了,所以只余藤蔓和枯叶而不见那美丽动人的橙色花朵。
霍启有礼貌的敲了三声门,然后把外门推开,很熟捻地走了进去。
这方院子明显比霍启家里大了一倍,里面种了一颗桂花树,还没爆满,只是零星地冒出了一点花,但是幽香已经迫不及待地提前来临。
再次推开正屋的门,印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年纪大约五六十的老师傅戴着老花镜,正伏案勾勒着旗袍的纸样。等了两分钟,老师傅把兰花的花瓣润色收尾以后,才抬起头,很是亲切地招呼:
“小启来啦,我刚刚在忙着绘制图样呢,今天想做什么衣服啊,又是给奶奶定制吗?”
老师傅第一眼先看到的其实是沈昭,那个跟在霍启身后但是十分有气质的女人,比起优越的五官她身上的气场更让人难以忽视。
女人穿着月白的旗袍,就站在那里就已经像一道月光一样洒在了这个历史悠久的裁缝铺。
她看起来十分年轻,但是身上仿佛有岁月沉淀的气息,也许有的人天生就适合有历史感的衣服吧,老师傅如是想着。
但是霍启没主动介绍,他也不会多问,于是像往常一样地跟小启打了招呼。
霍启看了一眼沈昭,有点发愁,仿佛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她,但是最终还是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笑着开口:
“我奶奶都有几十件您做的衣服啦,这次带我的……嗯……朋友过来,想找你买几件衣服。”
说完了以后他用余光快速的瞥了一眼沈昭,见对方面上没有不耐烦,刚刚也没有打断自己的话,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沈昭走上前了两步,然后露出了一抹笑意,轻轻点了一下头:“老先生。”
霍启知道定制旗袍的流程有多复杂,包括选布料、量尺寸、裁花样、手工刺绣,最后收边熨烫才能做一套。但是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已经买了后天飞往滇南的机票,所以他这次来主要是买衣服。
嗯……他偏头看了看沈昭,心里想着订做一套也不是不行,反正最后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再穿。
老师傅第一眼看到沈昭就已经想好了她适合什么样的旗袍,她更适合色彩淡雅的苏式旗袍,再配上圆润的珍珠扣,面料就用苏杭真丝绡加上苏绣最为合适。
至于花样,老师傅摇了摇头,不知道该选什么,就让客人自己纠结吧。
“师傅,再订做一件吧,您有什么好的料子推荐吗?”
在老师傅准备带他们去工作室隔壁屋子选择成衣的时候,霍启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老师傅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从工作室深处的箱子里捧出了几卷布料,示意他们过来自己挑选。
沈昭上前两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些压箱底的布料,她伸出食指,极轻地在那布料上拂过,面料是极好的真丝绡,料子轻薄如雾,上面织着暗纹,光线流转时,会泛出珍珠般温润的光泽。
最后她选择了一匹月白色的面料,和她现在身上的这身很像,但是又不太一样,她身上这件光滑细腻像绸缎一样,现在选的这件表面看上去是普通的白,但是一有光就会凸显出它真正的美丽,华贵的暗纹自行运转,华美不可方物。
“那你们要什么花样呢?”
老师傅还是问出了这个疑惑的问题,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花纹去搭配这个女人。
他做了一辈子衣服,坚信的就是衣服就是为人服务的,哪怕是同一件衣服,不同的人也会表达出不同的韵味,而他作为手艺人,想给每个人做出最合适自己的衣服,不能将就一丝一毫。
沈昭面露不解,她觉得什么花样并不重要,终究就是一个表达形式,最后的成品也是大同小异,但是看到老先生这么坚持想寻求一个答案,她也思考了起来。
霍启在一室沉默中鼓起勇气,坚定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能不能绣霜花,就像在太阳底下突然看到,凝结在冰川上闪着光芒的霜花。”
随后他回头看着沈昭,眼神带了点狡黠,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我觉得它很适合你,所以……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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