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国君南恒身披靛蓝锦袍,内里只着一薄衫,窗外冷风袭来,正翻阅奏折的手下意识一颤,那冷风灌进锦袍时,寒意更是将他全身包裹。
窗外飞花走石,门窗不停地嘎吱作响。
南恒起身将锦袍裹得更紧些,哆嗦着身子掩上门窗。
来自一名国君和极阴体质的警觉,此时此刻,他肯定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鬼。
他深叹口气,低声道:“又要劳烦宁煊神仙了,真是对不住。”
言罢,守在寝殿外的侍卫忽然听见房内重物倒地的声音,撞开门一瞧,国君南恒正僵硬地躺在地上,目下青黑,嘴唇发白,整个人看着比白日还要憔悴万倍。
“来人呐!国君又晕了!”
另一边,一红一银正穿梭于皇城街市内。
“卖糖葫芦嘞——”
南煊道:“大爷,两串糖葫芦。”
大爷:“好嘞。公子您拿好昂。”
一手一串,喜形于色。
宁溯柔声道:“你喜欢吃糖葫芦?”
南煊道:“嗯。小时候偷偷溜出宫玩不小心摔了一跤,有个老翁见我可怜就买了串糖葫芦给我吃。可好吃了,你尝尝。”
说罢,他便递上一串往宁溯嘴边凑。宁溯也不用手接,就那样咬下一颗。
南煊道:“这个有籽的,你别一起吞了。”
“嗯,好吃。”
“来,这串是你的。”
南煊刚递过去一串,大脑突然嗡嗡作响,手上一时不稳,递过去的糖葫芦就那样掉在地上,糖衣碎裂,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宁溯一惊,立即抓住他的手腕,问道:“怎么了?”
脑中嗡鸣瞬间散去,道:“不好,国君出事了。”
两人抵达王宫时,国君寝殿外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侍卫看见他们前来,立即喊道:“快让开,神仙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退至两旁。
刚到门口,南煊就感应到一股强烈的鬼气,不同于童鬼,此鬼执念深重,怨气极强。也正因如此才会瞬间破坏他的驱鬼印。
侍卫着急问道:“神仙,国君怎么样?”
南煊道:“此鬼戾气极重,不比白天的童鬼好对付。”
侍卫哽咽道:“那可怎么办啊?”
南煊轻拍两下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有我在。”
侍卫还准备说什么,只见另一红衣男子侧身对上视线,冷冷道:“人太多了,让他们都回去,只留下我们两人即可。”
侍卫懵道:“哦,哦——是。”
寝殿外,终于安静了。
宁溯瞥了眼榻上之人,道:“此鬼目标明确,下手毫不犹豫,恐怕是奔着国君来的。”
南煊道:“没错。”
恶鬼主动附身通常有两种情况,利己和报复。
前者将人的身体视为温床,通过不断吸食人的精血来提升修为,抑或是彻底霸占宿主身体,实现某种意义上的复活。
后者简单粗暴,就是为了报仇雪恨。而被附身者通常就是他报复的对象。
南恒国君爱民如子,视百姓为己命,照理来说,应该不会有如此怨念的仇家。
他一边思索一边准备为国君输送灵气,以确保国君短时间内不会殒命。
伸手之际,宁溯轻轻抓住他的手腕,道:“我来吧。”
南煊一愣,道:“不用,花不了多少灵力。”
宁溯不管,直接开始输送。南煊只好作罢。
随即门外传来四足落地之声,一黑一白推门而入,黑衣男子道:“将军,国君又出事了?”
白衣男子的目光则是被宁溯吸引,眉头瞬间拧到一块,看上去及其不满。
来人正是楚易和阚宴。
南煊有意挪动身体以挡住宁溯。
阚宴见状冷哼一声,道:“做什么?你以为我没看见他?”
宁溯也没好气,讥讽道:“阚宴大将军眼神不错,可惜行动力不行。”
阚宴眉头紧皱,使劲压制火气,切齿道:“你说谁不行?”
宁溯道:“怎么,耳朵也不好使?”
眼见阚宴就要c天r地了,南煊赶紧提醒道:“将军,这里是国君寝殿,注意分寸。”
楚易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永远坚定站在南煊那边,也跟着劝道:“阚宴将军,先办正事要紧。”
“哼。”阚宴所有的怒气化作一字,结束争辩。
南煊总算松口气。
少顷,新来两人看了眼国君的状况,也是一惊。
阚宴道:“这是有多大仇。”
阚宴一开口,南煊紧盯着宁溯,只要他嘴唇一动,立刻抢话道:“额,我们也还不清楚,等宁溯稳定经脉后,我们再把它拉出来一问便知。”
被抢话的宁溯不气也不恼,反倒一脸宠溺地看着眼前之人,眼中的柔情蜜意就差直接甩到他脸上了。
楚易道:“辛苦魔尊大人了。”
此话一出,阚宴双眼顿时一瞪,南煊赶紧抢话,道:“对对对,宁溯很辛苦,所以我们现在先不要呈口舌之快了。”
内涵阚宴?
是的,没错。
那人一口火气还没喷出来就被南煊一把水泥堵回去,刹那间涨得满脸通红,怒发冲冠。
时机已到,三人以灵画符,置于国君天灵。下一刻,一道白烟被拉扯而出,女子的尖叫声充斥整座宫殿,不远处的丫鬟侍卫被吓得蜷缩在假山角落里,瑟瑟发抖。
其中一人道:“别怕,别怕,有四位神仙在,不会有事的。”
“四位?不是只有两位吗?”
“你瞎啊,方才又进去两个没看见?”
顷刻间,白烟已被全部拉扯出来,落地后,烟雾逐渐散去,一名白衣女鬼瞬间现身。
只见她双眼布满红血丝,全身惨白犹如涂抹了一层白灰,及腰的长发披分散落,松松垮垮的白色轻衫衬托得她愈加瘦弱单薄,似乎连这件轻纱的重量都承担不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审问,她双手一撑,脚下一点,愣是以身冲破困魂咒,跃至屋顶。
四人刚追出门外,那白衣女鬼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弹一样重重摔到地上。
南煊抬眼望去,来者竟是那名红衣女鬼。
瞬间,一红一白穿梭在夜色中,缠斗不休。
楚易道:“将军,我们,帮谁?”
南煊眼神坚定,道:“先把白衣服的制服。”
“是。”
三神加入后白鬼立刻落了下风,一阵风的功夫便被剑灵束缚,坠落在青岩石板上动弹不得。
阚宴还准备将红鬼一并收服,南煊及时制止,道:“她应该没有恶意。”
闻言,阚宴竟然一声不吭的收回配剑。
白鬼嘶声力竭:“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南煊道:“他对你做了什么,为何要取他性命?”
白鬼咬牙切齿道:“他是一个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他不得好死!”
“闭嘴!”红鬼厉声喝道:“国君好意救你,你却恩将仇报,不得好死之人是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鬼道:“我已经死了,而你!也已经死了!他将我拉入深渊,遭受非人的凌辱,我难道不应该报仇吗?!!”
南煊一会儿左看一会儿右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拉入深渊,非人的凌辱,这些都是国君南恒所为?
红鬼冷冷道:“你要报仇,应该去杀那些真正害了你的人,而不是救你的国君。”
白鬼道:“那些人当然也该死,你以为他们还活着吗?哈哈哈哈——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了,只有杀了他,才解我心头之恨!”
红鬼道:“我再提醒你一遍,他救了你。”
“那又怎样!”白鬼上身前倾,一头乌发遮挡住她半张脸,怒目狰狞,惨白无血色,此刻看上去恐怖至极。她歇斯底里道:“他当着众人的面救我,搏了个好名声,可结果呢!他做了什么!有人在的时候,他是德配天下的好君王,没人在的时候,他就撕下伪装露出虚伪龌龊的一面,他该死,他……”
啪——
话未毕,一巴掌扇到她的脸颊,惨白之下显现出根根分明的红印子。
红鬼道:“当初,真不应该让国君救你。”
“……”
呵呵,白鬼冷笑道:“看来我是报不了仇了。”
“你的仇人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屋里那位,是你的恩人。”
“是吗?他也是你的恩人,所以,你一直护着他。”
见两鬼终于静下来,南煊正欲上前将白鬼收入乾坤袋。刹那间,她竟然自己消散,原来的剑灵阵中只剩下一小缕魂灵。他将魂灵轻轻拾起,暂时收入养灵囊中。
红鬼道:“多谢南煊将军。”
南煊道:“不谢。”犹豫片刻,转身问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冰瑶。”
南煊道:“冰瑶姑娘,你好像知道这白衣女鬼之事,可否告知一二?”
“嗯,理当如此。”
冰瑶深叹口气,道:“她叫水柚,是南国秀山人。两年前,我不幸被一伙拐匪抓走,等我醒来时发现身处一辆马车中,马车四周被铁笼锁着,几个刀疤脸整日守在旁边,毫无逃生的机会。车里还有他们掳来的其他姑娘,他们准备把我们拉到边境之地卖个好价钱。水柚便是其中一人。”
那年正直寒季,冰霜裹挟,寒风瑟瑟。
就在众人以为自己此生再无归家的可能时,国君南恒恰好到边境处慰问百姓。几个拐匪害怕走漏风声,连夜赶路不曾休息片刻。
不幸中的万幸,其中一个拐匪正巧感染了疫病,他们害怕被传染,便一同把那人打死后拖入深山中焚化。
冰瑶趁此机会利用一根发丝打开牢笼的三层锁,带领其他姐妹一同逃了出去。可惜还没跑出多远就被拐匪发现,逃命途中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冰瑶与水柚躲在彻骨寒江中捡了一条命。
两人一路跌跌撞撞,水柚终究没抗住昏迷过去。背着她走了一路后,冰瑶也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便将她暂时藏在洞穴中,又捡了些茅草给她盖上。而后四下寻找帮手希望能救她们一命。
最后,她终于在遇到南恒的瞬间重重倒下,昏迷前用尽全身力气求他去救水柚。
三日后,两人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客栈中,身上的伤口也基本痊愈,房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国君南恒得知二人被拐一事,厉声斥下,定要将拐匪捉拿归案。
很快,捉到的拐匪都被处以死刑。
冰瑶伤势恢复后,便向国君告辞回乡。临走前,水柚告诉她自己不准备回家,要同国君去往都城。冰瑶也没多想,人各有志,况且一路上有士兵相随,定不会出事。
不料,两人再次相见,已是一人一鬼。
冰瑶后来从几个士兵口中得知,当初水柚随同国君回都城的路上,几次三番表示自己愿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恩情。但国君并不在儿女之事上花费心思,他自己也知道极阴之体是不适合纳妻生子的。
谁知,水柚不死心,竟然在国君的饮食中下了春药。可惜,她低估了国君的毅力。
于是,第二日,她便被国君训斥一番,一怒之下她脱离队伍独自进城。
造化弄人,她再次遇到了拐匪,还是之前掳走她的其中两人。
水柚怒道:“国君没有把他们杀光吗?”
拐匪也认出了她,将她绑入深山轮流凌辱了整整三天三夜,尽兴后又把她扔进彻骨寒江溺水而亡。
怨念之深、怨气之重早已让她失去理智,她找到拐匪将他们撕皮剥筋,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肠子和肝脏脱离身体,最后在恐惧与疼痛中死去。
她又找到冰瑶,只手捅破冰瑶的心脏,正欲将她的尸体丢入寒江之际,“少主”出现,及时制止。可即便如此,冰瑶也已经无力回天。她不甘心,不理解,不明白,死后化作女鬼侍奉在“少主”身边。
这些年来,红白双鬼屡屡打斗不休,白鬼杀人,红鬼救人,势不两立。
近日,她捉拿童鬼时偶然得知国君的异常体质,她猜测水柚定会前来寻他,便一直守在宫殿外,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便立即进宫查看。
今夜,她果然遇到了。
青板岩上,一片寂静。
冰瑶立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初次见到水柚时的样子,那么的灵动可爱,即使被关在笼子里,也会因为外界的一朵花、一棵树而感到新奇。
每当其他姐妹伤心难过时,她还会唱歌安慰大家。
冰瑶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冰天雪地里,水柚趴在她的肩上,弱弱地告诉她:“别管我了,你快跑吧,跑地越远越好。”
半晌,南煊叹道:“或许,士兵之言也未必可信。”
冰瑶道:“但有一点可以确信,国君不应该死。”
……
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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