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南煊因为要将水柚姑娘的魂灵送到忘川,便只在鬼界外城逛了逛。今日,一路走向鬼王大殿,周围的环境有了很大的不同。走在酒楼下,甚至还可以听见楼中的琴瑟和鸣之音。
高山流水,莫过于此。
一红一银并肩而行。
南煊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道:“宁溯,鬼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鬼王真的太少出现了。历年来,南煊只在人界渡鬼灭鬼,最多也就到过忘川,至今为止,还从未见过传说中的鬼王殿下。
民间对鬼王的描述也是多种多样,有人说,鬼王是痴情种,万年只为等一不归人,也有人说他是断袖,后宫禁脔无数,甚至有人说,他是因为长得太丑所以一直闭门不出。
如果说前两种说法还有点可信度的话,那么最后一个就完全是为了造谣而造谣,因为鬼的容貌是可以自己画的,倘若鬼王真的长相不佳,完全可以自己画一个满意的再出去兴风作浪。
宁溯垂眸看着他,道:“他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还不错?能让宁溯都认同的人绝对不简单,南煊现在对鬼王是越来越好奇了。
很快,鬼王大殿便映入众人眼帘。大殿上一道匾额吸引了南煊的注意,只见那黑底金字赫然写着:卧神殿。
南煊心想:“殿内分明是鬼,为何要以‘神’自称,难道说殿中还有别人?”
宁溯见他眉宇间略有疑惑之色,道:“所为‘卧神’是说的他那位爱人。”
“爱人?”
南煊一时惊讶,没控制好声音,甚至有些破音。
身前的两人同时转身看向他,问道:“什么?”
他清清嗓子,尴尬道:“没,没什么。”
耳边随即传来一阵轻柔笑声,不用想也知道,那人定是宁溯。
南煊进入殿内后更是双目发光。
大殿之内,一条红氍毹笔直铺开,直抵王座之下。氍毹两侧,万花如海,芳香馥郁,比魔界的百花海更甚。
无数的花,知名的,不知名的,都肆意盛放着,雍容华贵,气度天成。
虽花香各异,呼吸时却并不觉得混乱难闻,相反,香味是层层递进的,勾魂摄魄,浸染四肢百骸。
王座上,正坐着一名男子,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袭锻黑色锦袍使他看起来有些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金线与锻黑交织,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男子一动,那图腾似在无言述说着一个很久很远的故事。
冰瑶作揖道:“鬼王殿下,他们来了。”
他就是传说中的鬼王。
王座上的人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宁溯负手上前,道:“多年不见,还是老样子。”
鬼王:“嗯。”
宁溯道:“找我们何事?”
鬼王道:“听闻你回来了,特地看看是不是本人。”
哈哈哈,宁溯笑道:“那现在觉得呢?”
鬼王:“是。”
南煊一直盯着座上那位从不曾显露真身之人,由衷叹道:“鬼王殿下看着真年轻,就是说话和气质竟然比帝尊还沉稳。”
宁溯回头正好撞上他那复杂多变的眼神,问道:“南煊,怎么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
鬼王也注意到他,道:“童鬼和鬼母之事,多谢南将军了。”
说完又瞪了一眼洛明,那人瞬间打了个寒颤。
南煊道:“不用谢,理应如此。”
鬼王道:“嗯,你们随意。”
下一刻,鬼王便化作满空花瓣消失不见。
南煊问道:“宁溯,鬼王去哪儿了?”
宁溯笑道:“他啊,估计是去找他爱人了吧。”
方才就听宁溯提到鬼王有一位爱人,似乎还是一位上神,他正想细问一番,只见洛明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向他们走来。
洛明道:“二位,要不要随我去千叶楼潇洒潇洒?”
还没等南煊回答,宁溯先开了口,冷冷道:“不去,滚。”
洛明道:“又拒绝我,好吧好吧,冰瑶,我们走!”
随即,冰瑶便随同那位少主大人离开。
南煊问道:“那我们去哪儿?”
“现下也无事,不如我带你在鬼界内城逛逛?”
“嗯,好。”
鬼界内城灯火通明,虽不是白日,却也亮堂的很。
“宁溯,为何鬼界内城与外城相差如此之大?”
是的,外城要多糟糕有多糟糕,而内城要多雅致就有多雅致。
宁溯道:“起初鬼界也没有分内外城,众鬼云集,鱼龙混杂,整日不是吵架就是打架,直到闹到鬼王面前。后来,鬼王的爱人便提议划分出内外城,互不干扰,各行其是。”
补充道:“后来,不知为何,便自然而然地变成如今这样。或许也算是一种默契吧。”
南煊道:“原来如此。这些都是鬼王告诉你的吗?”
宁溯道:“嗯,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他的爱人不也知道吗?”
宁溯正欲回答,前方一个女鬼突然摔倒在地,手里的琵琶也滑到一旁。
南煊上前将其扶起,才发现这是一位盲女。
话说,成鬼后难道不能修复生前之疾吗?
他正疑惑,只见宁溯上前将琵琶拾起,递到盲女手中,道:“戏楼在你右手边。”
盲女道:“多谢。”
随即转身慢慢离开。
南煊问道:“你怎么知道她要去戏楼?”
宁溯挑眉道:“直觉。”
为何觉得此话有些耳熟?
宁溯又笑道:“今日戏楼里好像有新节目,要不要去看看?”
“好。”
初看戏楼不过是一片方寸之地,走进后竟瞬间豁然开朗。
戏楼中央,三层戏台叠嶂而起,雕花阑干若隐若现,似在云雾中悬浮着。戏台周围三层楼,分外座与内座,每个座位上皆有一盏灯,客坐则亮,客走则灭。
今日的戏楼里高堂满座,灯火通明。
两人寻了一处观感比较好的位置坐下,一旁悬挂着的琉璃灯倏地亮起,紧接着走来一小哥。
那人满面春风,喜气洋洋,道:“哟,这不是魔尊大人吗,这刚一会来就到咱戏楼看戏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啊。”
宁溯道:“今日唱得什么戏?”
小哥看了眼南煊,道:“今日唱得是《牡丹亭》的《游园惊梦》和《寻梦魂游》。”
闻言,宁溯眼尾轻挑,双手环抱,问道:“南煊小将军可曾听过?”
南煊一手撑着下颌,略作思考,道:“不曾。”
“话本里也不讲这个?”
南煊苦笑道:“额……或许是我没看到过。”表面维持平静,心下却暗暗幽怨:宁溯,你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件事忘掉啊!
小哥在一旁打量起南煊,道:“这位莫非就是南煊将军?”
嗯?为何连戏楼里的小鬼都认识他。
南煊问道:“正是,你为何知道?”
那人咯咯笑道:“听闻魔尊大人返世后俘虏了一位神将,之后两人形影不离,所以我才随意一猜罢了。”
“……咳咳”
南煊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他抬眸望去,对面那人好歹也是当事人之一,竟然毫无反应。准确的说应该是只顾着笑。
铛——
戏台开场。
两人扭头望去,只见一女子踏入戏台上搭好的花园内,手中团扇一遮一落,指尖轻轻拂过五色花瓣,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南煊一时看得入迷,都不曾注意到对面之人的灼灼目光,那人不看戏台看将军,倒也入迷至极。
又是一阵锣鼓声响,一男子手持柳枝缓缓走入芍药栏前,湖山石边,与那女子相遇。
画面一转,那女子正卧于榻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似乎早已沉沉睡去。上方五色花瓣纷纷飘落,一时之间,整座戏台翻云覆雨,嘤嘤作响。
小哥见南煊似有疑惑,问道:“南将军是不是没看懂?”
南煊收回视线,道:“嗯,这是怎么了?”
只见小哥双眼一眯,抬手掩唇道:“他们这是在梦中行**之欢呐。”
南煊:……
**之欢,顾名思义,就是……咳咳……
南煊瞬间后悔问他了,倏忽间只觉得有一股烈火从足底一路直达天灵盖,这倒也不是淫|欲,而是害臊。
毕竟对面还有一人,那人又偏偏总爱说些挑逗之语,这下,南煊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想挖个洞钻进去避避风头。
见那小哥还想说什么,南煊赶紧打岔道:“那个,有点饿了,你们这儿有吃的吗?”
小哥道:“有的有的,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不知将军想吃点什么?”
南煊道:“都可以,什么做得最慢来什么,等做好了你再过来。”
小哥挠挠脑袋,虽不解但尊重,便转身走向厨房。
南煊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可还不等他调整完坐姿,对面那人早已按耐不住。
此刻的宁溯眼眸内似有波涛汹涌,眼尾略显荡漾之色,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笑道:“小将军这是想同我单独相处?”
咳咳……
南煊苦笑道:“我是真的饿了。”
半晌,宁溯又道:“这场戏竟有空腹之效。”
噗——
南煊刚喝进去的茶水瞬间如瀑布般喷涌而出,“对不住,对不住。”
宁溯:“无妨。”
语气轻盈,语调上扬,极具魅惑。
南煊用余光偷瞄他一眼,那人手肘抵在桌面,掌心漫不经心地托着下颌,双眼如火一般热烈,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小将军,你想看我可以直接看的,为何每次都要偷偷的?”
……
南煊瞬间思绪万千,最后浓缩成一句话:“你不懂。”
宁溯微微歪下脑袋,嘴角那抹邪魅之气更甚,道:“不懂什么?”
“咳咳,总之就是不懂。”
“哦~那你说说嘛,不说我怎么懂呢。”
南煊深叹口气,重新望向戏台,只是此刻早已没了看戏的心思,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糊弄过去。
少顷,他终于茅塞顿开。抬眸正视对面之人,好奇问道:“宁溯,洛明自称少主,鬼王为何不惩治他?”
宁溯抿嘴一笑,一眼就看出南煊是在故意扯开话题,但依旧毫不吝啬地回答他。
“无人承认的名号,管不管都是一样的。”
南煊见话题即将终结,又自顾自道:“哈哈,也是,想来那鬼王殿下也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人。”
话音刚落,整个面中似火烧般炎热,不过这次是来自对面那死死盯着他的目光。
他问道:“为何又这么看着我?”
宁溯道:“好看~”
……
下一瞬,南煊忽然想到民间一则传言,问道:“宁溯,世间有一传言,不知你是否知晓,这传言是否为真?”
宁溯道:“什么传言?”
“魔头战鬼王,酒楼结义。”
在外界眼里,鬼界的真实实力和鬼王的前世始终是个谜,就连鬼王的名字都无人知晓。当然,大家都认为除了宁溯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一探究竟,因此世间又有“魔头战鬼王,酒楼结义”的传言。
传言道:“魔头与鬼王大战三天三夜,难分胜负,鬼王感慨万年难遇一知己,故二人在鬼城最大的酒楼举杯畅饮,结拜为兄弟。”
当然这只是传言,真假只有本人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鬼王和魔尊的关系不错,至少比与神界帝尊好。
……
半晌,宁溯忍不住笑出声,紧接着笑得更灿。
南煊问道:“笑什么?”
宁溯这才止住笑意,道:“我只是好奇,这一千多年前的老传言,你怎么会知道?莫非……”
“莫非什么?”
那人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转而双手拍在桌面上,上身微倾,距离南煊更近了。
随即笑道:“莫非,你在悄悄关注我?”
南煊:“……当然不是了!怎么可能!只是凑巧,凑巧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现在完全是一副暗恋被抓包的羞愤模样。说完后双手一抱,扭头不再理宁溯。
宁溯道:“你生气了?”
“没有。”
“还说没有,脸都气红了。”
“……你管我。”
噗嗤,宁溯笑道:“好好好,我错了,我告诉你传言的真假好不好?”
“哼,好。”
这一声“哼”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有多娇气,只一味觉得自己酷炸了。
宁溯道:“传言是假的,鬼王这人话少事也少,但重情重义,我确实觉得他挺不错的,不过并没有结拜。”
“原来如此。”
宁溯道:“那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啊?”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无法,南煊只好问道:“你要问我什么?”
宁溯再次回归到只手撑着下颌的姿势,但明显不比方才那般漫不经心。指节微微蜷缩,似乎在忐忑地等待什么东西降临。
“皇陵内,那个少年将军,如果他还活着,但已不再是你心目中的样子,你可还会…在意他?”
南煊疑惑道:“为什么问我这个?”
“你只管回答便是。”
……
南煊道:“如果他还活着,无论是何模样,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闻言,蜷缩的指节开始缓缓舒展开来,问道:“为何?”
南煊道:“不为何,他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极好的事。”
宁溯又道:“倘若他已经不是人、不是神,而是人人喊打喊杀的……就好比我这样的,你还会觉得高兴吗?”
……
“倘若真是如此,那我会更高兴,因为他可以不再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灾难也能拯救想要拯救的人了。”
……
半晌,对面那人又笑了,似是如释重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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