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蓝缘阁,遥遥相望,那位女娥已站在门口等候多时。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瞧见三人回来,她又害羞地躲进屏风。
南煊不由地看向宁溯,此人双手环抱,闲庭信步,始终目不改色。他莫不是一点未察觉女子的芳心暗动。
还未踏进阁内,宁溯忽然拉住南煊,漫不经心道:“夜宴实属无趣,我们回去吧。”
南煊其实正有此意,只是不好扰了宁溯的兴致,当下他主动说出来,自己有何理由推拒,自然是顺着台阶下了。
南煊道:“好。”
伯桑道:“今日多谢二位了,我送你们吧。”
宁溯道:“不必。”
言罢,转身就走,不留一点余地。
南煊回头望见那女娥悄悄探出上身,柳眉微蹙,眼中尽是不舍。南煊停下脚步,道:“宁溯,我有东西落在阁内,你在原地稍等我片刻。”
不等宁溯回答,南煊一股脑跑到蓝缘阁内屏风旁,假意寻找失物。
女娥道:“南煊将军可是丢了什么东西?我帮你一同找找吧。”
南煊道:“多谢姑娘了,不过我已经找到了。”
女娥仔细端详一番,并未看见南煊手中有东西,但也不再多问。
女娥道:“找到就好。”
南煊道:“姑娘,你喜欢宁溯?”
女娥一愣,脸颊瞬间泛起淡淡红晕,娇羞道:“嗯。魔尊大人于我有恩。”
原来如此,南煊又道:“他此次重返人世确有成家的打算,但…”
但像宁溯那样的男子定是有许多姑娘同她一般倾心爱慕,宁溯此人对待感情似乎有些迟钝,若想早日修成正果,必须得主动出击。
正待开口,门外忽然袭来一阵阴风,南煊哆哆身子望去,宁溯不知何时早已如石像般立在那里。
阁内灯火通明,流光掠影,南煊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待是自己花的时间有些长了,宁溯估计是等得不耐烦才进来寻他。故也不再同女娥多谈,只希望她能领会自己的意思。随即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宁溯身旁,道:“走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宁溯的眼神竟有一瞬充满了杀意,虽只一瞬,却也让南煊脚下一滞。直到二人出了妖界,南煊才敢问道:“宁溯,你方才怎么了?我瞧你好像又生气了。”
说到“又”时,宁溯眼眉微低,道:“嗯,我是生气。”
果然,那一瞬的杀意不是错觉,南煊问道:“可以说说为何生气吗?”
宁溯道:“你回阁内找了什么东西?可有找到?”
南煊:……
他没想到宁溯会反问这个问题,自己总不能说是去帮他的爱慕者支招吧,万一宁溯是一个边界感很强的人,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感情之事,那自己岂非是挖个火坑往里跳。细细想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插手此事,女娥喜欢宁溯是女娥的事情,宁溯想成家也是宁溯的事情,自己究竟为何要在其中多此一举。
宁溯见他没有回答,又问道:“你喜欢她?”
“啊?”这下南煊是真的疑惑,指了指自己,问道:“我?喜欢谁?”
宁溯道:“方才你回去找东西,与之畅聊的桃花妖。”
桃花妖是说那位女娥。
宁溯为何会觉得他喜欢她呢?再说了,自己何曾与之畅聊了,从进门到离开一共也才说不超过三句话吧!南煊心想,此刻的自己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南煊道:“她喜欢的人是你。”
宁溯:……
此人果然是及其迟钝,没感受到别人的爱意就算了,竟然还乱扣帽子。见宁溯瞳孔微张,顿在原地有些茫然,南煊瞬间有了气势,愤愤然道:“如何?要回去找她吗?”
半晌,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正是宁溯。他笑道:“原来是我误会了。”
南煊道:“你这人,感情之事怎能张冠李戴。”
宁溯眼尾轻挑,嘴角微翘,似笑非笑道:“那你方才是在同她说什么?”
南煊:……
宁溯不依不饶,倒退身子,直勾勾盯着他,笑道:“莫非,是去彰显正宫之姿。”
南煊脚下一个踉跄正好摔到宁溯怀中,一股火烧般的燥热感自下颌一路抵达耳根,再到天灵盖。稳住身形后,慌张道:“才不是,什么正宫,什么东西,你喝醉了。”
说罢,提起衣摆气冲冲地走着。身后传来宁溯的开朗大笑。南煊心想,他今日莫不是不该来妖界,怎么从白天开始就一直想给自己挖个洞钻进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南煊突然想到自己为何不御剑非要徒步而行,这才给了宁溯调戏自己的机会。想到这,他立刻变幻出配剑——念世,正欲乘剑离开,腰上顿时一紧,耳边一股暖气忽有忽无,南煊下意识扭了扭脖子,道:“你不是有配刀吗?”
宁溯道:“我不会御刀。”
南煊道:“宁溯,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觉得这么明显的谎话我会听不出来?”
那人又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偏头,道:“我不管,我就要和你同乘一剑。”
南煊真是拿他没办法,叹气道:“罢了,那你抓好我,可别掉下去了。”
“嗯。”
说罢,南煊只觉腰间被揽得更紧了,险些起飞不了。
夜间,空气清冽如山泉洗涤过,晚风裹挟一层凉意。可南煊被身后之人抱得很紧,二人贴得很近,一丝凉风也吹不进去。
“所以,你究竟同桃花妖说了什么?”
宁溯冷不丁冒出一句,他竟然还在纠结此事,难道不应该已经翻篇了吗。
南煊无奈道:“真的没什么。”
他心想,除非自己不想活了才说实话,此刻自然是能不惹他生气就尽量不要去惹。否则万一他将念世抢走,自己岂不是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宁溯又道:“不说算了,我下次自己去问她。”
一时慌张,没掌控好念世,二人在空中愣是翻了个跟头。稳住后,南煊叹气道:“好好好,我告诉你,你别去打扰人家。”
宁溯:“好。”
南煊道:“我同那女娥说,爱慕你之人众多,她若想捷足先登,必须主动出击,在你爱上别人之前率先将你拿下。”
空气忽然变得更凉,宁溯半天没有回应。南煊用胳膊肘抵了抵他,问道:“你生气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干涉此事了。”
依旧没有回应。
半晌,宁溯才道:“主动出击?率先拿下?”
南煊:“嗯,我胡说的,你别当真。”
“哦。”
南煊还准备再解释一番,只见眼前忽然一片通明。
今日是乞巧节。
寥廓银河,漫天星斗。
一盏祈天灯飘至身前,南煊下意识伸手去接,下一刻又停了下来。想到这应是哪位姑娘向天祈愿,盼求一位如意郎君与之结成美满姻缘。自己若是不小心将天灯弄坏,岂非坏人好事。
身后,宁溯笑道:“今日人界好生热闹,不如下去逛逛?”
“好。”
南国界内,各色花灯托付于流水,千万点暖黄灯火随波摇曳。荷花灯、芙蓉灯……形态各异,满河星斗尽低头,忽见银灯浮水面。
乞巧节既是民间女子的“赛巧”日,也是她们拜祭织女,暗许心愿的祈福日。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皇城街市,热闹非凡。
“诶,来看一看、瞧一瞧嘞!‘巧神’摩睺罗,乐神开过光的,买回去定当心想事成,来年就能生个胖娃娃。”
一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大声叫卖。一个个手持荷叶、栩栩如生的泥塑婴孩童,身着纱衣,配饰珠玉,被供奉在铺面最显眼处。
五六位少女妇人驻足流连。
“放他娘的屁,还乐神开过光。老子还说我这五色丝是织女送我的呢。”旁边摊贩撇嘴不满。
另一边,糕香四溢,清甜可口。
“哎呀呀,新鲜出炉的乞巧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客官来两块吗?”
砰——
“你个小屁孩,走路不长眼啊?把老子摊子都撞倒了。”
小孩呜咽道:“对不起。”
说完拔腿就跑,瞬间功夫已没了影。
忽而,一股淡淡胭脂香扑面而来。
“姑娘,你真有眼光,这可是我胭脂铺里最好的一盒胭脂。”
“哟哟哟,你瞧瞧,抹在脸上跟天仙下凡似的。”
哐当——
“你个臭不要脸的,干嘛撞我?”
姑娘身体倾斜,幸亏及时扶住栏杆才没摔倒。抬眼望去,那人獐头鼠目,瘦骨嶙峋,一脸的猥琐样。
姑娘心下一惊,倒退几步,不小心撞到旁人。回头一瞧,那人身形颀长,墨发高束,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如泉。一袭蓝银色锦袍如浮光掠影般灵动梦幻,一瞥一笑,荡人心神。如此神人,怎一天资卓荦了得。
出神之际,一只手轻轻揽过那人臂膀,指节分明,线条流畅。姑娘顺势仰首望去,神人身旁还有一人,身形修长,挺拔悍厉,一袭血色红衣令人不寒而栗。
红衣男子朝那猥琐男狠狠瞪一眼,那人瞬间汗毛竖立,灰溜溜地没了影。
南煊笑道:“姑娘,你没事吧?”
半晌,姑娘才回过神来,双目含情,娇羞道;“我没事,多谢公子。”
南煊道:“无妨。”
姑娘木然呆在原地,目送两人渐渐远去,好一会儿,才被胭脂铺老板唤回神来。
南煊道:“宁溯你看,那里好热闹,过去瞧瞧。”
二人挤进人群站到最里面,眼前景象一览无遗。
一中年男子站在低阶木台上,身旁是两臂宽的楠木板子,板子上紧紧系着十余朵大红花,每朵红花下都吊着一只竹简。起风时,竹简相撞,吭吭作响,声音清脆悦耳。
中年男子手持锣盘,大声吆喝道:“各位,乞巧佳节,恰逢一乐。板上十七只竹简各有一花谜,率先猜中七道者可得琉璃花一对!”
众人哗然一片,“琉璃花是何物?从未听说。”
中年男子又道:“琉璃花乃是十一年前北国进奉之物,因我兄长救驾有功,国君特将此物赠与他。兄长又转送于我,因我家中妻子喜过节,爱热闹,故此特设下花谜,供大家伙一同欢愉。”
“真的假的,哪有这么巧的事?莫不是骗我们的吧。”
中年男子敲响锣盘三声,一女子从板子后信步走出,双手举着一木盒,盒内两只琉璃花正静静躺在其中,晶莹剔透,银光寒掠,一花六瓣,花茎只掌心长。
女子将木盒稍微倾斜,众人见后赞叹不已,实乃冰清玉洁,超凡脱俗。
中年男子见再无异议,便打开第一只竹简,取出一卷木黄色纸条,道:“听好了,第一道花谜。‘昔日富家女,如今落凡尘。难觅痴情郎,相思伴此生。’孰人知晓?”
又是一阵哗然,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是梅花,寓意命运多舛的女子。也有人说是昙花,刹那芳华后便凋落凡尘。
可那中年男子只是频频摇头。
宁溯眼尾轻挑,问道;“南煊,你可知谜底是什么?”
南煊一手撑着下巴,略作思考,道:“我猜到一个,就是不确定对不对。”
宁溯道:“哦?是什么?”
南煊道:“红豆。”
半晌,宁溯朝那中年男子似笑非笑道:“我身旁这位公子猜对了。”
南煊:“啊?”
众人纷纷看向他,其中一人道:“这位公子,谜底是什么?”
南煊道:“红豆。”
……
铛铛——
中年男子敲击锣盘两下,高呼道:“恭喜这位公子,谜底正是红豆。”
“厉害啊,原来是红豆。”
“哎呀,我差一点就猜对了。”
宁溯垂眸望着南煊,嘴角一抹柔情,笑道:“南煊将军真厉害。”
南煊道:“哈哈哈,凑巧凑巧。”
铛——
又是一声锣响,中年男子取出第二卷花谜,道:“不在春天争艳,偏在秋日盛开。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半晌,宁溯忽然叹气道:“哎,那琉璃花真好看,若是能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一番就好了。”
南煊闻言,看向他,问道:“你喜欢?”
宁溯道:“嗯,喜欢的不得了。”
犹豫片刻后,南煊率先举手回答:“谜底是菊花。”
“哎呀呀,这位公子又猜对了。谜底正是菊花。”
宁溯笑道:“哇,南煊将军又答对了,好厉害呀。”
哈哈哈,南煊道:“运气运气。”
铛——
中年男子:“下一道,‘有口不言,无口能语。是草非草,似木非木。风中自笑,雨里常哭。’孰人知晓?”
南煊道:“荷花。”
“这位公子又对了!”
宁溯一边鼓掌一边笑道:“哇,南煊将军果真是博闻强记。”
南煊:“哈哈哈,低调低调。”
接下来,南煊又一连答对三道,众人的赞叹声此起彼伏。大家似乎都忘记思考谜底,只是一味地等南煊回答。
南煊盯着第七只竹简,心想只要再答对一道就可以获得琉璃花了,此刻竟有些兴奋。
中年男子道:“第七道,‘北君闻之喜,西君闻之悲。生在青山叶儿垂,死在红尘烈焰飞。灵魂化作蝶千对,片片心香盼君归。’公子,此谜底你可知晓?”
这话是直接看着南煊说的,像是对他一人的提问。
少顷,南煊才犹豫着开口,回道:“是茶吗?”
……
铛铛——
“恭喜这位公子,又答对了!”
一众哗然。
下一刻,女子递上装有琉璃花的木盒,笑道:“恭喜公子,这是答对七道花谜的奖品。一对琉璃花,寓意此生出双入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不渝。”
南煊道:“多谢。”
二人离开人群,继续漫步在街道上。此刻夜已深,行人和摊贩明显少了许多。
南煊将木盒递给宁溯,道:“诺,你想要的琉璃花。”
宁溯只拿出一朵,端详片刻后笑道:“果真不俗。”
随后,他只收下一朵,南煊问道:“还有一朵,你不要吗?”
宁溯挑起一眉,嘴角微翘,笑道:“那朵是你的。”
南煊道:“方才那女子说琉璃花为一对,寓意两情相悦,出双入对。若你只拿一朵,是否不吉利?”
噗嗤,宁溯笑得肩膀微颤,“那不如你先帮我收着。”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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