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鬼门开[1],
家家户户烧纸来。
小小孩童快回家,
莫在河边和水洼。”
暮色沉得发粘。
一连串黑色轿车逐渐融入夜色,行驶在弯弯绕绕的小路上。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内亮着微弱的光,显示着——七月十五,中元节。
蓝昭月缩在后座角落,耳机里流淌着舒缓的助眠轻音乐,试图隔绝车外愈发阴森的环境和车内紧绷的气氛。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重生到这个灵脉枯竭的现代世界已经一个月了。
前世的她救人无数却落得被爱人背叛,神魂俱灭的下场。
虽不知为何重生到与自己前世长得一模一样的蓝昭月身上,但这一次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当条咸鱼,安安稳稳混吃等死。
毕竟虽然外形一样,但这具身体是个走两步喘三喘的林黛玉款,经不起折腾,卷什么卷?躺平不舒服吗?
可惜,蓝家不养闲人。尤其是不养她这个占了嫡女名分、却“灵根废朽”的闲人。
于是,中元节,乱葬岗除邪这种“家族活动”,她就被理所当然地塞进了车队,美其名曰“见识见识”,实则……
她瞥了一眼前排副驾上那个穿着最新款限量版防护符衣、正对着小镜子补妆的蓝婉柔。
这才是蓝家真正的宝贝千金,灵根出众,受尽宠爱。
自己大概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给她这位妹妹垫背的。
「真是……麻烦。」蓝昭月在心里嘀咕,只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胸口就隐隐作痛。
她只想回去窝在沙发里刷剧,而不是大半夜跑来这种阴气森森的地方“加班”。
车队在荒无人烟的郊外停下。
这个乱葬岗历史悠久,早已被列入“特殊管制区”,但百年积聚的阴秽之气依旧浓得化不开。
冷风像跗骨之蛆,钻进人的骨头缝,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不适。
蓝昭月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忍不住又低咳了两声,立刻引来前面蓝婉柔毫不掩饰的抱怨。
“烦死了,咳什么咳!本来就够晦气了,还带个病秧子过来,真是拖后腿!万一招来更多脏东西怎么办?”蓝婉柔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的听清,她嫌弃地白了蓝昭月一眼,“三叔公,早知道就不该让她来,看着就丧气!”
闻言,蓝家修行最高的的三叔公蓝启凌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其他的蓝家子弟也眼神闪烁,没人替蓝昭月说话。
在这个以灵力强弱论尊卑的家族里,废脉是原罪,蓝昭月不仅废还是病秧子,本就是透明且不受待见的存在。
蓝昭月眼皮都没抬一下,默默将耳机音量调大了一点。
无所谓,骂就骂吧,反正她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回去躺平。
甚至……如果真不小心死在这里,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众人拿着各种罗盘符篆,浩浩荡荡出发。
蓝婉柔被护在中间,穿着那身价值不菲、流光溢彩的防护符衣,手里还捏着一把加持过的高级符篆。
蓝昭月则远远落在最后,手里被塞了几张没什么用的普通雷符,权当心理安慰。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
“小心!有邪祟靠近!”三叔公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
霎时间,原本只是阴冷的空气变得粘稠浑浊,肉眼可见的黑色扭曲不明生物如同沸腾的沥青,从残破的墓碑后、从泥土深处汹涌扑出!
蓝家人顿时阵型大乱,各种符篆爆炸的轰鸣声、邪祟的尖啸声、人员的惊呼惨叫混杂在一起。
蓝昭月被那巨大的冲击波震得后退几步,跌坐在地,手里的雷符被泥土污染侵蚀,早已失效。
她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
眼看着离她最近的邪祟就要扑过来。
完了,这下真要交代了。她甚至有点破罐破摔地想,能不能给个痛快?
然而,预想的痛苦并未降临。
一道快到极致的身影倏然掠过,带着一股灼热而强大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她周身的阴寒。
腰间一紧,她被人猛地拦腰抱起,向后疾退!
她撞进了一个坚硬而炽热的怀抱里。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腐烂的腥臭,而是一种清冽干净的、像是雪松混合着阳光晒过后的独特气息。
蓝昭月愕然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再往上,是一双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男人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战术服,身上没有任何明显标识,但那种迫人的气场和刚才那匪夷所思的速度,绝非蓝家之人。
他一手环抱着她,另一只手随意一抬。
嗡!
一道纯粹的灵力闪出,精准地挡住了那道偷袭蓝昭月的邪祟!
两股力量碰撞,邪祟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无声消融,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整个混乱的战场似乎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停滞了一瞬。
蓝昭月能感觉到搂着她的手臂稳定而有力,隔着一层战术服,几乎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磅礴力量。
她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英俊得极具攻击性,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探究、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狂喜。
仿佛透过她这具病弱不堪的躯壳,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她看不懂。
“……多谢。”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因咳嗽而沙哑不堪。
男人没有立刻松开她,那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脸上,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去。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穿透力:“别怕。”
他将她轻轻放下,迅速脱下自己的黑色战术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她瑟瑟发抖的身上。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那股雪松的气息,意外地隔绝了周围的阴冷。
直到他转身面向那再度汹涌而来的邪潮,蓝家三叔公才猛地回过神,急忙上前,态度恭敬至极:“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不知阁下是哪个部门的高人?我们是云城蓝家,今日……”
“江岫白。”男人报出一个名字,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眉头微蹙,“此地邪祟已超百年阈值,发生异变,常规手段无效。你们退后。”
江岫白?
最近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后起之秀,修行学院大二学生,前不久才凭一己之力解决云城郊外孤山千年邪祟。
蓝家人倒吸一口凉气,立刻依言后退,留下大片空地。
江岫白一步踏前,周身灵力溢出,双手快如残影。
蓝昭月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灵力如此充沛之人,在这个灵气枯竭的世界里,实属罕见。
江岫白用灵力构建起的阵法嗡鸣运转,散发出的强大的净化之力。
暴动的邪祟被笼罩,立刻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发出凄厉的尖啸。
局势瞬间被控制住。
蓝家人脸上刚露出狂喜和敬畏,蓝婉柔却突然指着阵法的中心点惊叫起来:“那里面,有人,是个活人!他被困在里面了!快救他!”
“婉柔!别胡说!那是邪祟幻像!”三叔公急喝。
但蓝婉柔竟然不顾一切地冲出了蓝家的防护圈,手中极品灵符甩出,想强行打破一个“缺口”去救人!
江岫白皱了皱眉,脸色骤变,想要补上断裂的阵法。
晚了!
阵法中央爆发出一阵刺耳的、不稳定的蜂鸣,然后瞬间黯淡、扭曲!
强大的能量反噬让江岫白身体猛地一颤,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原本困在中央的邪祟汇聚了所有残余的、最精纯的怨,化作一道漆黑、狰狞的触手,抓住这万分之一秒的间隙,撕裂了不稳定的阵法,直刺江岫白的心脏!
江岫白因反噬而气血翻腾,还未来得及开启防御。
“小心!”
所有蓝家人都骇然大叫。
蓝昭月被裹在宽大的战术外套里,远远看着这一切,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一刻都不让人安生。
她就想安安静静当个背景板,怎么就这么难?
「罢了,就当还他了,外套还挺舒服的。」
眼看那邪祟即将贯穿江岫白。
她抬起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却耀眼的金芒,苍白的唇微不可察地轻轻开合,用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轻声念道:
“此邪祟当灭。”
言出,法随。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这是一种绝对的、规则层面的“抹除”。
那狰狞咆哮的黑色触手,在距离江岫白心口仅剩一寸的地方,像是被凭空擦除一般,毫无征兆地、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紧接着,那些沸腾翻滚的邪祟残余,前一秒还弥漫在整个乱葬岗、盘桓百年的阴冷怨气……如同被清风吹散的薄雾,无声无息,荡然无存。
皎洁的月光在这一刻毫无阻碍地洒下,照亮了这片突然变得“干净”无比的荒地。
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僵住了,有人长张大了嘴巴,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只看到江岫白即将遇险,然后……然后威胁就没了?怎么回事?这位年轻人用了什么他们无法理解的高级手段?
只有江岫白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直直看向那个裹着他的外套、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透明的少女。
蓝昭月微微晃了一下,一缕鲜红的血线从她唇角缓缓溢出,在她过分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那双眼忽然迅速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迷离。
然后,她向前软软倒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模糊的视野里,精准地捕捉到了江岫白的目光。
那个陌生人,正看着她,那张十分好看的脸上此刻竟是一片近乎破碎的惊惶与难以置信。
他几乎是失措地、死死地盯着她倒下的身影。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这次应该是死透了吧……」
[1]“七月半,鬼门开”出自民间关于中元节的俗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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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坟场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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