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昭月的小院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至少表面如此。
江岫白的禁令起了作用,蓝婉柔和那些心思各异的蓝家子弟不再轻易踏足。
蓝昭月乐得清静,继续她的躺平大业,每日里不是昏睡,便是对着平板电脑上的肥皂剧发呆,偶尔被张妈扶着在院子里那棵半枯的石榴树下坐一会儿,晒晒没什么温度的太阳。
她能感觉到江岫白输送来的灵力日益精纯温和,与她这具身体的契合度越来越高。
那力量如暖流,细致地熨帖着她千疮百孔的经脉,甚至连神魂深处那因强行言灵而留下的、连她自己都难以清晰感知的灼伤般的隐痛,似乎都被一点点抚平。
「如果能一直有他的灵力,似乎也不错。」
这种感觉……太过舒适,舒适得几乎让她产生一种危险的懈怠感。
但她依旧没什么表示,如同一个被精心灌溉却毫无反应的陶瓮,心安理得地接受来自江岫白的滋养。
「怎么我好像那个采阳补阴的坏人。」
蓝昭月这样想着,忽地勾唇笑了笑,然后彻底咧开嘴大笑起来。
江岫白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树下躺着的人儿正笑得灿烂,忽地顿住了脚步。
那一刻,连阳光也失了颜色,只有她的笑颜深刻地印在了他心里。
蓝婉柔那次被江岫白当众斥责羞辱,羞愤交加,回去就病了一场。
病中愈想愈恨,将所有怨毒都归咎于蓝昭月。她认定是蓝昭月用了卑劣手段蛊惑了江岫白,抢走了本应属于她的关注。
恨意催生了恶念。她趁着一天家中大多长辈外出、江岫白也有任务时,悄悄潜入了蓝昭月那间几乎无人问津的小书房。
书房里陈设简单,积着薄灰。
蓝婉柔带着一种泄愤般的快意胡乱翻找,她想找到任何一点能证明蓝昭月“卑劣”、“虚伪”的证据。
最终,她在书架最底层一个落满灰尘的旧纸箱里,翻出了几本厚厚的、带着幼稚锁扣的日记本。
锁扣早已损坏,她轻易地翻开。
那是蓝昭月初中到高中时期的日记。
字迹从稚嫩到工整,记录着一个天赋废朽、身体孱弱的少女在耀眼夺目的天才妹妹阴影下,那点微不足道的心事和挣扎。
里面有被忽视的委屈,有对健康的渴望,有对妹妹蓝婉柔光芒四射的羡慕,有被迫退学的遗憾。
也有……一个隐秘的、持续了整整三年的暗恋。
日记里频繁出现一个名字——林修,蓝昭月的高中班长。
一个成绩优异、性格阳光、对谁都温和有礼的男生。他是蓝昭月灰暗青春里唯一一点遥不可及的光。她偷偷记录着他的每一次演讲夺冠,每一次篮球赛得分,甚至只是走廊里一次偶然的擦肩和微笑。
最重要的,是日记里反复提及的一个渴望,林修的目标是顶尖的帝都修行学院。
而她,这个灵根废朽的少女,却妄想凭借文化课成绩,硬生生考进修行学院的古文研究系,哪怕只是作为非修行者的编外学员,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点。
“真是……恶心又可笑!”蓝婉柔快速翻阅着,脸上露出极度鄙夷和嫌恶的表情,“一个连引灵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废脉,居然还敢痴心妄想去修行学院?还敢暗恋林修学长?”
一个恶毒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她偷偷用手机拍下了日记里关于暗恋林修和妄想考修行学院的关键几页。
几天后,那些精心裁剪过的日记照片,在蓝家年轻一辈的小圈子里,以及蓝婉柔所在的、云城富家子弟聚集的社交媒体群里流传开来。
配文极尽嘲讽:“惊!蓝家那位病秧子大小姐的癞蛤蟆白日梦!#暗恋成疾# #废脉也想修仙#”
一时间,窃窃私语和恶意嘲笑在无数个角落蔓延。
“我的天,她居然喜欢林修学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靠文化课考修行学院?她没睡醒吧?知不知道那文化课分数线多变态?比灵力实操还难!”
“真是给我们蓝家丢人现眼!”
“哈哈哈,病得脑子都不好了吧?”
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到了江岫白的耳中。
是他的队友在闲聊时提及的。
当时江岫白正在翻阅一份关于神魂创伤的古籍资料。听到此,他的脸色几乎瞬间沉了下去,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他盯着照片上那稚嫩却认真的字迹。
“林修今天对我笑了。”
“一定要考上修行学院,哪怕只是古文系也好”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针,扎进他的眼里,心里。
一种陌生而汹涌的酸涩与怒意几乎要破胸而出。
他“啪”地一声合上了古籍,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心里……竟然曾如此认真地装着别人?
还是一个那样青涩普通的毛头小子?
她那般懒散厌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原来竟曾为了另一个人,如此努力地想要奔赴一个地方?
这种认知让他胸口堵得发慌,一种近乎暴戾的破坏欲在眼底翻涌。
他几乎立刻就想下令去彻底调查那个叫林修的一切,甚至有种让这个人彻底消失的冲动。
但他最终强行压下了这些莫名失控的情绪。
然而,那股酸涩和郁气却无法消散。他猛地起身,大步朝着蓝昭月的小院走去。
蓝昭月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窝在沙发里,身上盖着柔软的薄毯,平板电脑里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她却眼神放空,几乎又要睡着。
江岫白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身上带着未散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蓝昭月迟钝地抬起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同以往的脸色。
“你想考修行学院?”他开门见山,声音绷得有些紧,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与日记里那份炽热暗恋相关的情绪。
蓝昭月茫然地眨了眨眼,花了点时间才理解这个问题。修行学院?那是什么麻烦的地方?
她皱了下眉,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不想。”
她的否认干脆直接,脸上只有被打扰后的些许不耐和真实的困惑,看不到半分羞涩、向往或者被戳破心事的慌乱。
江岫白凝视着她,心中的暴戾稍减,但那股莫名的郁气仍未消散。
她不是为了别人,这是他期待的。
可心里又有有一个声音在说,只要她想考就行,不论是为了谁,也好过如今这般,仿佛一不留神她就会消失。
“是吗?”他语气莫测,忽然俯身,一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这一次,他输送灵力的方式与以往完全不同。
不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强势的涌入!精纯磅礴的灵力如同温润却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入她的经脉,以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流转,强行驱散所有沉疴滞涩,滋养每一寸干涸的土地。
“呃……嗯……”蓝昭月猝不及防,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呜咽的呻吟。
这种被强行“灌满”的感觉并不难受,恰恰相反……是前所未有的舒适,是从灵魂深处被熨帖抚慰的感觉。
仿佛久旱逢甘霖,整个身体从内到外都焕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与活力,连神魂都仿佛被温暖的海水包裹,舒适得让她头皮发麻,脚尖都抑制不住地微微蜷缩颤抖起来,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下意识地想挣脱,那力量却不容她退缩分毫。
江岫白紧紧盯着她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因极致舒适而产生的迷离神色,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渐渐浮起一丝难得的、健康的红晕。
他心中那点阴暗的掌控欲和嫉妒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些。
他低下头,薄唇几乎贴近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感觉到了吗?我的灵力,与你最为契合。” 他问,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微颤的手腕内侧,“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一直这么‘舒服’。”
他刻意加重了那两个字,意味不明。
“甚至……我还有更舒服的方式。”
他稍稍退开一些,耳尖红红的,牢牢锁住她那双因舒适而蒙上水汽、显得有些迷蒙空洞的眼睛,抛出了那个他自认为她绝对无法拒绝的、精心编织的诱饵:
“蓝昭月,参加修行高考。”
“不为别人,为了你自己。”他微微停顿,目光掠过她殷红的唇瓣,声音压得更低,灼热的唇擦过她的耳垂,“我的灵力……随你取用。”
他的话音落下,如同魔咒,萦绕在充斥着磅礴灵力和极致舒适感的空气里。
蓝昭月瘫软在沙发中,身体还沉浸在那汹涌的暖流里微微战栗,大脑却因这突如其来的交易而陷入了一片空白。
「还有这等好事?随意取用……」
就在她混乱的思绪如同缠绕的丝线般理不清时,头顶上方,江岫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蓝昭月。”他叫她的名字,字音咬得很重。
她下意识地抬起迷蒙的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比刚才更加复杂难辨,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痛色和……近乎脆弱的执拗。
他看着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一句没头没尾,却重逾千斤的话:“你能不能不死。”
蓝昭月怔住了。
「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体内奔腾的暖流似乎都因这突兀的一句话而凝滞了一瞬,眼中的迷蒙水汽稍稍褪去。
她看着他,看了好几秒,似乎是在消化这句奇怪的话。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认真地,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很轻,还带着方才喘息后的微哑,却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没想死,”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遮住了眼底所有可能存在的情绪,只余下一片倦怠的空茫,“也没想活。”
没想主动去死。
但也……从没想过要如何活着。
“那可不可以为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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