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艺像只受惊的蜗牛,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论坛上那些淬毒的言语在脑海里反复穿刺回放。手机屏幕幽暗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指尖悬在霍洲毅的微信头像上方,迟迟不敢点开。他会怎么想?那些“攀附”、“手段高明”的污蔑,他信了吗?
就在她几乎要把手机埋进枕头里时,屏幕突然亮了。
霍洲毅:“论坛的帖子,看到了吗?”
沈梦艺的心脏骤然缩紧,呼吸都停滞了。该来的还是来了。她颤抖着手指,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敲下一个字:“嗯”。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很久,久到沈梦艺以为他是在斟酌如何划清界限。终于,消息来了,却不是文字,而是一张截图——霍洲毅个人实名认证的校园论坛账号主页。最新一条动态,发布于三分钟前,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深夜寂静的校园论坛:
霍洲毅:“@匿名用户,以及所有跟风造谣者:沈梦艺是我亲自邀请、唯一认可的‘智邻’项目核心技术合伙人。她的能力与价值,不需要向任何鼠目寸光者证明。再有恶意中伤,律师函奉陪”。
附图:“盖有经管学院公章和导师签名的正式商业计划大赛参赛确认书,核心成员栏清晰地并列着:霍洲毅、沈梦艺”。
截图下面,是他发来的消息:
霍洲毅:“清者自清。项目更重要,别让噪音干扰你。明早九点,老地方机房,讨论初赛答辩框架。晚安”。
没有安慰,没有解释,只有最直接的澄清、最有力的支持和最不容置疑的工作指令。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沈梦艺心中大半的惶恐和冰冷。她看着那句“唯一认可的核心技术合伙人”,眼眶有些发热,手指终于不再颤抖,用力地回复:“好。晚安”。
霍洲毅那条措辞强硬、不留余地的声明,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引爆了更大的议论狂潮。
“卧槽!正主下场了!好刚!”
“霍洲毅亲口认证的核心合伙人?这沈梦艺到底什么来头?”
“呵呵,护得这么紧,说没猫腻谁信?”
“楼上酸鸡跳脚!人家霍洲毅都说了是技术价值,某些人脑子里除了男女关系就没别的了?”
“就是,实名参赛书都贴出来了,板上钉钉的合作关系,还造谣的消停点吧!”
舆论的风向开始分裂。一部分人慑于霍洲毅的身份和他直接甩出法律威胁的强硬态度,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辱骂;另一部分人则更加笃定两人关系“不一般”,只是将攻击转向了更隐晦的阴阳怪气;而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开始正视沈梦艺作为“技术合伙人”的能力价值,质疑的声音被压下去不少。
然而,现实世界的压力并未因此减轻。
计算机系副教授张烨的办公室,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梦艺,你很让我失望。”张烨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重重敲着桌面,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论坛那个热帖的截图,“我提醒过你,不要分心!不要卷入这些无谓的是是非非!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沈梦艺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教授,我没有……”
“没有什么?”张烨打断她,声音拔高,“没有和霍洲毅深夜待在机房?没有让他送你回宿舍?没有闹得满校风雨?”他痛心疾首地摇头,“你是我最看好的苗子,是能冲刺ACM金牌的料!你的天赋应该用在纯粹的学术和竞赛上,而不是跟那些富家子弟搅在一起,搞什么商业项目!那是投机取巧!是浪费你的天赋!”
他站起身,走到沈梦艺面前,语气带着施压:“下个月的ACM选拔集训,你必须参加!全身心投入!那个什么商业比赛,立刻给我退出!否则……”他顿了顿,眼神锐利,“系里今年的国家奖学金推荐名额,还有那个宝贵的斯坦福暑期交流项目,你就不用考虑了。”
沈梦艺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奖学金对她至关重要,而斯坦福交流项目……是她梦想了很久的机会。
“教授,商业大赛的项目也是技术创新,和ACM并不冲突,我可以兼顾……”她试图解释。
“兼顾?”张烨冷笑一声,“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现在已经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分了多少心?看看论坛!看看你现在惹上的麻烦!沈梦艺,别天真了!霍洲毅那种人,他的世界和你根本不同!他玩玩而已,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听我的,退出比赛,专注竞赛,这才是你的正途!”
张烨的话像沉重的枷锁,套在了沈梦艺的脖子上。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阳光刺眼,她却感觉浑身冰冷。奖学金、交流项目、张烨的期望……像一座座大山压下来。而霍洲毅……他真的只是“玩玩”吗?那句“唯一认可的核心技术合伙人”,在张烨的解读下,似乎也蒙上了一层功利和暧昧的阴影。
初赛准备进入了最紧张的阶段。霍洲毅和沈梦艺依旧在机房熬到深夜,但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霍洲毅依旧是那个高效、冷静的决策者,沈梦艺也依旧在代码世界里挥洒才华。只是,那份在深夜机房因共享秘密而滋生的亲近和默契,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笼罩了。
沈梦艺变得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技术讨论,几乎不再主动说话。她刻意保持着距离,连霍洲毅递过来的水杯,都犹豫片刻才接过。霍洲毅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疏离,他几次想开口,但看到沈梦艺那副拒人千里的、埋头于屏幕的侧影,最终只是抿紧了唇,将疑问压回心底。他以为她还在为论坛的谣言困扰,而他的处理方式,一向是行动大于言语——用更完美的项目成果来粉碎一切质疑。
这天下午,两人在图书馆查阅资料。霍洲毅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立刻拧紧,起身走到远处的窗边接听。沈梦艺隐约听到他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我说了我在准备比赛……没空!……爸住院了?……我知道了,马上回来。”
他挂了电话,快步走回,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和凝重。
“家里有点急事,我必须立刻回去一趟。”他对沈梦艺说,语速很快,“初赛答辩的PPT框架和核心数据部分我已经整理好发你邮箱了,你重点完善技术实现部分和演示Demo。三天后就是初赛,时间很紧,辛苦你了。”他甚至来不及看沈梦艺的反应,抓起背包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图书馆,背影带着一种沈梦艺从未见过的仓惶和沉重。
沈梦艺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那句“爸住院了”像块石头压在她心上。霍洲毅的父亲……那个在电话里威严地安排他见林薇的男人。她想起霍洲毅接到电话时的脸色,心口莫名地揪了一下。但随即,张烨的警告和林薇轻蔑的眼神又浮现在脑海。她甩甩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电脑屏幕上。他不在,初赛的重担,技术部分几乎全压在了她肩上。她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沈梦艺把自己关在机房,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疯狂地调试代码、优化算法、打磨Demo演示效果。疲惫和压力让她眼前发花,胃也隐隐作痛。她起身想去倒杯热水,却在机房门外的走廊上,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林薇。
她抱着手臂,妆容依旧精致,嘴角挂着一丝胜利者般的、充满恶意的微笑。
“沈同学,真是辛苦啊。洲毅哥不在,所有累活都丢给你了?”林薇上下打量着沈梦艺略显憔悴的脸和简单的衣着,语气充满了优越感,“啧啧,看看你这副样子。你以为拼命帮他干活,就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沈梦艺不想理她,侧身想走。
林薇却向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别白费力气了。你知道洲毅哥为什么突然回家吗?不只是因为他父亲病了。”她凑近沈梦艺,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霍伯伯这次病倒,就是因为洲毅哥执意要参加这个‘不务正业’的比赛,还坚持要和你这种……背景不明的人合作!霍伯伯气急攻心才倒下的!你猜,洲毅哥现在心里,是怪他父亲的身体不争气,还是怪你这个……让他和家里闹翻的‘合伙人’?”
林薇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梦艺的心脏。她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晃了晃,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霍伯伯的病……是因为霍洲毅坚持和她合作?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负罪感和恐慌,几乎将她淹没。
“呵,”林薇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识相点,自己退出吧。别等到洲毅哥被迫在你和他父亲之间做选择的时候,那场面,可就难看了。”她丢下一个轻蔑的眼神,踩着高跟鞋,像只骄傲的孔雀般离开了。
沈梦艺靠在墙上,冰冷的触感也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和混乱。张烨的威胁、论坛的恶意、项目的压力、霍父的病情……还有林薇诛心的话语,像无数条冰冷的锁链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答应加入这个项目,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浑浑噩噩地回到机房,沈梦艺对着闪烁的屏幕,大脑一片空白。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而熟悉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梦艺?真的是你?”
沈梦艺茫然地抬起头,逆着光,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衫、气质温润儒雅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
“陈墨……学长?”沈梦艺有些不敢相信地叫出这个名字。陈墨,计算机系曾经的风云人物,她大一时仰慕过的高年级学长,编程能力超群,为人谦和,后来出国深造了。
“好久不见。”陈墨走了进来,笑容温暖,带着怀念,“刚回国,受张教授邀请回来做个技术讲座。听说你在准备商业大赛的项目?真厉害。”他的目光落在沈梦艺疲惫的脸上,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脸色不太好?项目压力很大?”
陈墨的出现,像一道温和的光,暂时驱散了沈梦艺周遭的阴霾。面对这个曾经仰慕、如今依旧温和可靠的学长,沈梦艺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弛了一些,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涌上鼻尖。她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还好。”
沈梦艺最终还是没能在陈墨面前倾诉什么。陈墨体贴地没有追问,只是以学长的身份,就她正在调试的一个核心算法瓶颈,给出了几点非常专业且切中要害的建议。他的思路清晰敏捷,寥寥数语就让沈梦艺豁然开朗,效率比她自己苦熬几个小时都高。这份专业上的理解和帮助,让沈梦艺在巨大的压力下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慰藉和支撑。
时间在紧张的调试和与陈墨的讨论中飞逝。等沈梦艺终于将Demo调试到满意状态,保存好所有关键数据,窗外已是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天地间一片混沌。
“糟糕!”沈梦艺这才想起看时间,早已过了最后一班校车的点。她没带伞。
陈墨也皱了皱眉:“雨太大了。我开车了,送你回去吧?”
沈梦艺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犹豫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霍洲毅发来的消息:
霍洲毅:“项目进展如何?雨太大,别淋雨,找地方避避或者打车。车费我报销”。
很公式化的关心,却让沈梦艺心里微微一暖。她回复:“Demo刚调好。没车了,正准备走。谢谢。”
她没有提陈墨。
霍洲毅:“注意安全。”
沈梦艺收起手机,对陈墨摇摇头:“不用麻烦学长了,宿舍离这里不远,我跑回去就行。”
陈墨看着她眼中的坚持,没有再勉强:“那……小心点。这个拿着,挡挡风。”他脱下自己的薄外套递给她。
沈梦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学长。”
她将电脑包紧紧抱在怀里,用陈墨的外套罩住,深吸一口气,冲进了茫茫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视线一片模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空旷的校园里,雨水顺着头发、脸颊疯狂流淌,冷得她牙齿打颤。委屈、疲惫、迷茫、还有对霍洲毅和他父亲的担忧,混杂着冰冷的雨水,几乎要将她击垮。
就在她跑过图书馆前那条被高大梧桐遮蔽、此刻却因风雨而显得格外幽深寂静的长路时,一道刺目的车灯穿透雨幕,由远及近,然后缓缓停在了她的前方。
沈梦艺被灯光晃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用手遮挡。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大步向她走来。雨水打湿了他挺括的裤脚和锃亮的皮鞋,但他毫不在意。
是霍洲毅!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回家了吗?
霍洲毅几步走到她面前,将伞完全笼罩在她头顶,隔绝了冰冷的暴雨。他自己大半个身子却暴露在雨中,雨水迅速打湿了他的肩膀和后背。他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扫过她湿透的、狼狈不堪的样子,以及被她紧紧护在怀里、用陌生男人外套罩着的电脑包。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沈梦艺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焦急,有隐忍的怒气,还有一种……让她心跳骤停的深沉。
“沈梦艺,”他的声音在滂沱的雨声中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风雨也无法撼动的力量,“你是笨蛋吗?”
没有质问,没有解释他为何出现。只有一句带着咬牙切齿意味的“笨蛋”,和他那把在狂风暴雨中,为她撑起一片无雨天空的黑伞。
雨水顺着霍洲毅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沈梦艺仰着头,隔着朦胧的雨雾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怀里的电脑包似乎还残留着陈墨外套的温度,但此刻,她只感觉到头顶这把伞的重量,和他身上传来的、带着雨水泥土气息的、令人无比心安的存在感。
冰冷的身体里,那颗被荆棘缠绕、被雨水浇透的心,在伞下这片小小的干燥空间里,重重地、失控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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