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宅每月一次的家族宴会，向来是暗流涌动的场合。这一次，因为秦雨薇回国和林微澜当街被护的新闻，更是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宴会设在中式餐厅，巨大的红木圆桌旁坐满了陆家的嫡系旁支。苏婉珍作为女主人，打扮得珠光宝气，穿梭应酬，言笑晏晏，但看向林微澜的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陆深坐在主位旁，神色淡漠，偶尔与身旁的一位叔公低声交谈几句，对周遭投来的各种探究目光视若无睹。
林微澜坐在他下首，穿着得体的藕粉色旗袍，安静地用餐，举止优雅。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扫视，带着审视、轻蔑、好奇，甚至幸灾乐祸。
果然，酒过三巡，话题便不可避免地绕到了最近的风波上。
一个打扮艳俗、是苏婉珍远房表妹的妇人，捏着嗓子，故作关切地开口：“微澜啊，这几天外面的新闻可真够闹腾的，真是难为你了。不过啊，这男人嘛，尤其是像阿深这样优秀的，身边有些花花草草也正常，你可得想开点，大度点，毕竟……你这位置来得也不容易，是吧？”她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微澜身上。
苏婉珍假意呵斥：“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闭嘴！”但嘴角那抹笑意却泄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陆深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神微冷，但并未立即开口。
林微澜放下筷子，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抬起头，脸上带着浅淡而得体的微笑，看向那位妇人：“表姨说笑了。我和陆深的婚姻，是经过深思熟虑、明媒正娶的，法律认可，亲友祝福，位置来得光明正大，有什么不容易的？至于外面的新闻，”她语气一转，略带一丝无奈却坦然，“媒体就喜欢捕风捉影，编些故事吸引眼球。我相信陆深的为人，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从不会把那些无稽之谈放在心上。倒是劳烦表姨为我们操心了。”
她一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自己地位的合法性，又暗讽了对方听信谣言、多管闲事，还顺势抬了陆深一下，显得自己大度又信任丈夫。
那妇人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讪讪道：“我……我也是关心你……”
“谢谢表姨关心。”林微澜微笑颔首，从容不迫。
陆深侧目看了她一眼，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和……欣赏？
但挑衅并未结束。
另一位偏向苏婉珍的堂叔又开口了，这次目标直指林微澜的出身：“微澜到底是年轻，心态好。不过啊，这豪门媳妇确实不好当，光是应付各种场合和人情往来就够复杂的。听说林家以前倒是也风光过，可惜后来……唉，微澜你以前大概没接触过这个层面的交际吧？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问问你婆婆，或者……请教一下秦家那位小姐，她可是圈里公认的名媛典范，礼仪风度那是没得挑。”
这话更是恶毒，直接贬低林家的没落，暗示林微澜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甚至还抬出秦雨薇来打她的脸。
桌上气氛更加尴尬。连几位旁支长辈都微微蹙眉，觉得这话说得太过分了。
陆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手中的茶杯“嗒”一声轻放在桌面上，刚要开口。
林微澜却轻轻在桌下碰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脸上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看向那位堂叔，声音清朗悦耳：“堂叔过虑了。家教礼仪这种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与家族一时的起落无关。我母亲生前常教导我，与人交往，贵在真诚，而不是流于表面的虚礼。至于秦小姐，”她顿了顿，笑容微微加深，看向身旁的陆深，语气自然亲昵，“她再好，也是外人。我们陆深喜欢的，不就是我这样的吗？”
她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娇憨和笃定，目光盈盈地望向陆深，仿佛在寻求认同。
这一招以退为进，四两拨千斤，不仅反击了对方对自己家教和出身的贬低，强调内在比形式更重要，更直接将问题抛给了陆深，并且在外人面前营造出夫妻恩爱的假象。
所有人都屏息看向陆深。
陆深深邃的目光与林微澜对视，她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和强装的镇定。他眸色微深，几乎是下一秒，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在桌下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尖温暖而有力。
然后，他抬眼看向那位堂叔，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微澜很好。陆太太该有的样子，她都有。不劳外人费心。”
“外人”两个字，他轻轻咬重，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整个餐厅鸦雀无声。
那位堂叔脸色涨得通红，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婉珍手里的筷子差点捏断。
林微澜感觉到陆深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那颗因为反击而悬着的心，忽然奇异地安定了下来。他的手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就那样握着，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支持和认可。
接下来的宴会，再没有人敢轻易挑衅。林微澜从容应对着偶尔的交谈，举止落落大方，言谈得体，倒是让一些原本看轻她的旁支亲戚暗暗改观。
宴会结束后，回到楼上。
在走廊分别时，陆深松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依旧平静的脸上。
“今晚表现不错。”他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契约精神而已。”林微澜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总不能一直让你替我解围。”
陆深凝视着她，忽然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林微澜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他伸出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他的指尖微凉，带着淡淡的烟味。
“只是契约精神？”他低声问，深邃的眼眸像漩涡，仿佛要将她吸进去，“刚才利用我的时候，胆子不是很大？”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酒香和危险的味道。
林微澜心跳骤然加速，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她强作镇定地迎着他的目光：“陆总当时不是也很配合吗？我们……互帮互助。”
陆深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磁性，却让人捉摸不透。
他松开了手，向后退开，恢复了惯常的冷漠距离。
“牙尖嘴利。”他丢下四个字，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房，“早点休息。”
林微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汗。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要……
她抬手摸了摸被他碰过的下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
这个男人，真的太危险了。每一次靠近，都像是在玩火。
而她发现，自己那颗原本坚冰般的心，似乎正在被这火焰，一点点地侵蚀、融化。
这绝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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