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她眼睁睁看着那点她好不容易点亮的,她视为珍宝的微弱生机,在那个男人轻描淡写的一拂之下,如同被抹去的尘埃,彻底消失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凉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攀上了她的心脏,比肩头的妖毒还要痛,比这满殿的玄冰散发出的寒意还要冷。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那声悲鸣冲破喉咙。
这个玄宸帝君,是个没有心的,根本体会不到别人的好意,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折辱与践踏。
这是上/位者惯有的姿态。
滚烫的泪水在眼眶中疯狂打转,却被她强行逼了回去。
不能哭,在这个冰冷无情的帝君面前,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姜离仰起头来,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坠落下来。
就在这时,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强烈、更加清晰的悸动,如同被激怒的狂龙,猛地从玄宸心口那道暗金色的疤痕深处爆发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刺痛,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心头之上的那种剧痛,伴随着一种古老、温凉、却又无比愤怒与悲伤的混沌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强行构筑的冰冷堤坝。
玄宸猝不及防,闷/哼出声,高大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晃,额间流转的紫金神纹光芒瞬间紊乱起来。
他右手捂住胸口处,那双冰冷翻涌充满怒意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无法言喻的茫然。
这心口上的悸动与气息,为何偏偏在此时此刻变得如此剧烈?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就在他心口剧痛爆发,神力波动素乱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对面那个被他威压压得几乎无法站立、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含泪死死盯着他的凡间少女,身体也猛地一颤。
姜离只觉得心口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扯动了一下,一股源自血脉本源的、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与撕裂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那剧痛并非来自肩头的妖毒,而是更深层、更原始的地方。仿佛她的灵魂,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种不可抑制的疼痛,痛得她整个人躬了下去,脚底发软,就要栽倒在地。
然而,就在她即将摔倒在冰冷玄冰地面的刹那间,玄宸的身体,仿佛再次拥有了自己的意志。
在姜离身体软倒的瞬间,在玄宸自己都尚未理清那心口剧痛与悸动的来源时,他那刚刚拂灭了生机的手,竟快如闪电般向前伸出。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托住了姜离软倒的身体。
那力量并非来自他此刻混乱冰冷的神力,更像是一种源自本能,超越了他此刻任何思绪与想法的守护意志。
姜离只觉得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带着奇异温凉感的力量轻轻托住,避免了与坚硬冰面的直接碰撞。
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抬起头,正对上玄宸那双依日冰冷、却翻涌着前所未有复杂情绪的眼眸。
震惊、茫然、痛苦、挣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措。
玄宸能清晰地看到少女眼中强忍的泪水,看到她苍白脸上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看到她微微颤抖的,毫无血色的双/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心口的悸动,如同狂潮般一**冲击着玄宸的识海。
那被万载玄冰和周天星锁死死禁锢的黑暗深渊,再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
无数细密的裂痕瞬间爬满了玄冰囚笼,被封印在其中的,关于某个名字,某个决绝身影的记忆碎片,在这近距离的接触,在这强烈的悸动与少女眼中那抹熟悉的悲怆刺激下,发出了无声的、却足以撕裂苍穹的尖啸。
“灼华?”
一个极其模糊、破碎的音节,如同梦呓般,不受控制地从玄宸紧抿的唇边艰难逸出。
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惊雷般在姜离耳边炸响。
灼华?
他在叫谁?
为什么这个名字,在她听起来却这般熟悉?
就在这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一股比之前强横百倍的反噬之力,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猛地从玄宸识海深处、从那“断念”封印的核心爆发出来。
那是司命星君以星辰之力构筑的永恒牢笼,对任何试图触碰被封印记忆的反扑。
玄宸觉得嗓子腥甜,猛地一张口,一口鲜血就这样喷了出来。
鲜血星星点点,溅落在他玄色的衣襟上,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剧烈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金纸。
额间冰晶神纹光芒骤然黯淡,那刚刚托住姜离的无形力量瞬间溃散。
巨大的痛苦让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捂住剧痛翻腾的头部。
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瞬间被更深的冰冷、暴戾与一种被冒犯的狂怒所取代。
刚才那刹那的悸动、茫然、甚至那声模糊的呼唤,仿佛都只是被剧痛扭曲的幻觉。
“孽障,你做了什么!”玄宸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定在姜离脸上,声音嘶哑而暴戾,充满了刻骨的杀意。
心口那道暗金疤痕传来的灼烫与剧痛,被他强行归结为眼前这个身具“污秽”神农之力、还妄图“污染”他涤尘圣殿的凡女所致。
恐怖的威压再次如同沉重高耸的山岳般轰然降临,甚至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
姜离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身上,她刚刚被托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寒玉榻上。
顿时,一股剧痛瞬间淹没了她。
肩头被妖毒侵蚀的伤口,被这一撞彻底撕裂,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的邪异力量如同失控的毒/龙,在她脆弱的经脉和神魂中疯狂肆虐。
眼前瞬间发黑,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意识如同被投入了漆黑的深海,迅速沉沦了下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最后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到那个玄衣帝君捂着额头、嘴角染血、眼神暴戾如同受伤凶兽的身影,以及心口那道在幽冷冰光下、正剧烈搏动着的暗金色疤痕,
冰冷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玄宸捂着剧痛欲裂的额头,□□。
识海中“断念”封印的反噬,如同亿万钢针反复穿刺,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着寒玉榻上那个蜷缩成一团、气息微弱、嘴角染血、已然昏迷的少女,眼中翻涌的暴戾与杀意如同冬季突然暴发的寒潮。
污秽!
都是这污秽之力!
扰他心神!
引动他体内残留的“余毒”!
杀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他猛地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点压缩到极致、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炽白雷光,目标直指榻上毫无反抗之力的姜离。
只要这雷光落下,这个带来混乱与痛苦的根源,这个让他心口剧痛、识海翻腾的“污秽”,便将彻底化为齑粉,永绝后患。
指尖的雷光炽烈,映得他冰冷暴戾的侧脸一片森然。
他的瞳孔深处,杀意翻涌,仿佛只要这一击落下,所有的混乱、痛苦、悸动都将被彻底湮灭。
杀了她!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
要她消失,心口的剧痛就会平息,识海的反噬就会停止,“断念”封印就会重新稳固。
雷光愈发炽烈,指尖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撕裂空气,贯穿姜离的心脏。
然而,就在雷光即将迸发的刹那,玄宸心口那道暗金色的疤痕猛然灼烧起来。
剧痛如岩浆灌入血脉,他闷/哼一声,指尖雷光骤然一滞。
与此同时,昏迷中的姜离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苍白的双/唇微微颤动,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破碎的呢喃:“宸儿。”
这一声轻唤,如同惊雷,又又又再一次炸响在玄宸的识海深处。
“断念”封印的冰壁剧烈震颤,无数细密的裂痕疯狂蔓延,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桎梏。
“闭嘴!”
玄宸暴怒低吼,五指猛地收紧,雷光瞬间暴涨。
然而,就在他即将挥下的瞬间,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帝君,不可啊。”
一道清冷急促的声音骤然从殿外传来,紧接着,一道雪白身影如流光般掠入,瞬间挡在姜离身前。
玄宸指尖的雷光硬生生停滞在半空,他冰冷抬眸看向来人。
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一袭雪白长袍,银发如霜,眉间一点星纹流转,此刻却因急切而微微紊乱。
他朝玄宸行礼,声音却无比坚定:“帝君,此女杀不得。”
玄宸眸色森寒,指尖雷光未散:“司命,你僭越了。”
司命星君抬眸,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姜离,随即低声道:“帝君,她体内的神农血脉,能引发你的‘天罚之痕’,这说明,这女子肯定与你有莫大的渊源,在未查清楚之前,帝君切不可轻举妄动。”
司命就是司命,从先前归墟之地救治昊天帝尊后,他就猜出来了。
玄宸帝君心口那怪异的力量,想必也是如昊天帝尊那般,出自于神境某位大神的赠与。
虽然不知道出自哪位大神的手笔,但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那就是玄宸帝君千年前与之签下血契的那位,绝不会是魔界中人。
至于司命为何将那血契签下之后留下的疤痕称之为“天罚之痕”,那是因为,他既已给玄宸“断念”的封印,就是不想让玄宸再忆起过往,一切重新开始,这也是昊天帝尊的意思。于是,这道疤痕称之为“天罚之痕”便再合理不过,只是告诉玄宸,这是你犯错的印记,以后切记不可再犯。
司命这样说,意思就是提醒玄宸帝君,这个女子身份特殊,她能引起你体内神力的异常变化。所以,切不可轻易将此人击杀,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个女子与他到底有何牵扯,以便找出解决之法。
玄宸指尖的雷光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翻涌不定的心绪。
“同源而生?”
他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讥诮:“司命,你莫不是被星辰之力晃花了眼?”
司命星君银白长须无风自动,眉间星印流转:“帝君不妨一试。”
殿内寒气骤然凝结。
玄宸眼中杀意暴涨,指尖雷光瞬间炽烈如阳,那团蕴含/着毁灭之力的白光脱离他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轨迹,直取姜离心口。
就在雷光即将触及姜离身体的刹那间,异象陡生。
只见一道暗金色的光幕毫无征兆地从姜离心口迸发而出。那光芒与玄宸心口疤痕的颜色如出一辙,流转着古老而神秘的符文。雷光撞上光幕,竟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玄宸瞳孔骤缩。
更令他震惊的是,自己心口那道千年未愈的疤痕愈发灼热,宛如烙铁般,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剧痛让他不得不按住心口,单膝跪倒在地上。
额间紫金神纹明灭不定,体内神力竟有失控之兆。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玄宸咬牙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昏迷中的少女。
司命星君叹息一声:“混沌同源,相生相克,帝君与她神力同根,伤她便是伤己。”
玄宸神色冷峻,超强的自尊迫使他强忍剧痛站起身来,玄色衣袖上下翻飞:“荒谬之极!本君乃天帝之子,怎会与这凡女同源?”
话音未落,榻上的姜离又突然发出一声微弱呻/吟。她苍白的唇边溢出鲜血,肩头妖毒侵蚀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出蛛网般的黑纹。
玄宸心头莫名一紧。
司命星君迅速结印,银白星光如纱幔笼罩住姜离:“妖毒入心,再不解毒,恐有性命之忧。”
玄宸冷笑:“与本君何干?”
“若她死,帝君心口的天罚之痕必生异变。”
司命星君意味深长道:“到时候帝君如若想查明自己与此女子前世今生的纠葛,恐怕就难了。”
殿内陷入死寂。
玄宸面色阴晴不定。他缓步走向寒玉榻,每走一步,心口疤痕便灼热一分。
当他站定在榻前,俯视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时,一段破碎的画面突然刺入脑海之中。
漫天花雨,巨大的青莲下,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他渐行渐远,风中,传送过来她最后的话语:“宸儿,记住我们的约定......”
识海中怒涛翻腾,有随时倾覆的可能。玄宸按住太阳穴,剧痛一阵紧接一阵而来,一阵强过一阵,搅得识海中的封印之墙摇摇欲坠。
一声不可抑制的痛苦呻/吟自玄宸的唇边溢出,识海中封印剧烈震荡,画面瞬间破碎成千万片。
司命星君目光一凝:“帝君可是想起了什么?”
玄宸面色阴沉如水,画面炸碎,一切化为乌有,他极力想抓/住些碎片,却什么也抓不住。
“......没有。”
玄宸猛地转身,玄色衣袍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弧度:“既然杀不得,便囚于冰狱。待本君想清楚后,再行定夺。”
司命星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帝君三思。此女虽来自神农一族,但身份奇特,若处置不当……”
“够了!”
玄宸烦躁异常,他厉声打断司命的话,袖中飞出数道冰蓝锁链:“本君行/事,何需你来指教?”
锁链如活物般向姜离缠绕而去,却在距离她肌肤寸许之处骤然停滞,仿佛被无形屏障所阻。
玄宸眼中怒意更甚,亲自上前,伸出手去要抓她。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姜离手腕的瞬间,少女紧闭的双眼薯地睁了开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漆黑的瞳仁深处,隐约有暗金流火旋转,如同沉睡的火山突然苏醒过来。
“别碰我!”
姜离嘶声喊道,周身突然爆发出一圈暗金光晕。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狂暴的能量以她为中心向周边炸开!
玄宸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震好几步,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震惊。涤坐殿万年玄冰铸造的墙壁,竟也被她这股莫名的力量震出蛛网般裂痕来。
姜离趁机翻身下榻,跟跄着向殿门跑去。她每跑一步,脚下便绽放出一朵暗金色莲花虚影,托着她虚弱的身躯飞速前行。
“想逃?”
玄宸怒极反笑,抬手便是一道冰墙封住殿门。
姜离却突然转向,冲向殿侧一扇雕花冰窗,她即将撞上冰窗的刹那,肩头妖毒突然爆发,黑气如蛇缠绕上她脖颈。
她痛呼一声,觉得脖子似乎被人紧紧扼住,喘不过气来,动作也随之停滞下来。
就是这瞬息之间,玄宸已闪至她身后,修长五指如铁钳般扣向她肩膀:“你给本君回来......”
姜离猛地回头,见他如见鬼魅,惊慌恐惧间,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玄宸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心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闪过无数陌生画面:青莲下的誓言、染血的嫁衣、神格炸碎时滑过美丽脸庞的泪珠......
“灼华......”
一个人的名字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唇/间溢出。
姜离趁机撞破冰窗,纵身跃入云海之中。
“你给本君站住!”
玄宸从恍惚中回神,眼中怒火更甚。
他不明白,在那般的紧要关头,自己怎么就走了神。一定是这妖女,使了什么妖法,害他走神的。
他顾不得心口灼痛,化作一道玄光紧追而去。
司命星君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轻轻叹了口气:“千年因果,终究还是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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