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之剑虽离手,但剑身内蕴的、属于他自身的无上杀伐帝力并未完全消散,此刻,这股力量随着剑身的贯穿,如同亿万头被激怒的混沌凶兽,在他体内最核心的帝脉、紫府、乃至那颗跳动的帝心之中,轰然爆发开来,势无可挡地肆意冲撞,疯狂切割。
玄宸浑身颤抖,牙关紧/咬,一忍再忍,终于,一声压抑不住、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无边惊怒的嘶吼,从他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不再是淡漠的天音,而是如同受伤太古凶兽的咆哮。
裁决之剑的威力何其威力无比,玄宸帝君的身躯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暴击,鲜血自他唇边溢出,滴落在怀中少女苍白冰冷的颈窝和湿透的衣襟上。
姜离似乎也被这怪异得无法解释的惊变给吓住了,身体僵硬如万载寒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诡异的现象,只能以妖法来解释。可是,她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她不是妖啊。
时间凝固了一瞬。
少女纤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受惊的蝶翼。
她猛地仰起头,那张纯净无瑕却写满惊骇的脸,几乎要撞上玄宸帝君线条冷硬的下颌。
她那双盛满恐惧的大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着玄宸帝君因剧痛而扭曲的、写满震怒与难以置信的尊贵面容,倒映着他唇角那缕刺目的鲜血,倒映着他眼中那翻江倒海、足以倾覆星河的狂暴怒意。
“帝君,你,你这是......”
姜离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惊惧与茫然。
她看着玄宸胸前那透体而出的裁决剑尖,眼中是纯粹的、巨大的困惑:“您......为何要救我?”
这又是杀她,又是救她的戏码,轮番上演,彻底把她搞糊涂了。
“救你?”
这两个字如同世间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入玄宸帝君被剧痛和暴怒占据的神经最深处。
体内肆虐的裁决帝力如同亿万把烧红的利刃在不断剐蹭他的骨胳与血肉,灼烧他的神魂。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更汹涌的鲜血和更狂暴的痛苦。
少女这天真到愚蠢的疑问,彻底点燃了他神魂深处那从未被触及过的、属于帝王的滔天怒火与无上尊严被践踏的极致屈辱。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玄冥真水混合着狂暴的罡风灌入肺腑,却如同吸入了亿万根燃烧的星辰碎片,引发了更剧烈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呛咳。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每一次震动都让贯穿胸膛的裁决之剑嗡鸣颤抖,引发体内裁决之剑所释放出来的力量的更狂暴的反噬。
鲜血不断的从他紧/咬的齿缝中狂喷而出,溅落在地上,绽成一朵朵鲜艳刺目的梅花。
玄宸帝君强忍着几乎要撕裂神魂的剧痛,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地钉在姜离的脸上。
帝威如狱,即使重伤垂危,那目光依旧带着洞穿九幽、焚灭万古的恐怖威压。
就在这狂暴的审视中,一点异样猛地攫住了他全部的心神。
少女后颈处,紧贴着湿漉漉乌发的地方,靠近精致耳/垂下方,一小片暗红色的、繁复到极致、仿佛由亿万缕细微道则扭曲缠绕而成的诡异图腾,在玄冥真水的冲刷下,清晰地烙印在苍白的肌肤上。
那图腾古老、怪异,宛如一只蝴蝶,散发着一种与这九天十地格格不入的、令人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禁忌气息。
雨水流过,那暗红的色泽有如血脉般,在缓缓流动,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一般。
这一瞬间,玄宸帝君脑海中所有断裂的线索,包括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怖意志、那蛮横夺舍帝躯的操控之力、那完全违背自身意志的自戮行为,如同被一道开天辟地的混沌神雷狠狠劈中,瞬间贯通起来。
一
个早以认定的答案,带着足以冰封星河的寒意和焚尽诸天的暴怒,在他内心深处轰然炸开。
“果然,果然如此。”
他暴怒,他死死盯着少女颈后那怪异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图腾,布满血丝的帝眸几乎要燃烧起来,里面翻涌的不再仅仅是杀意,而是被彻底亵渎、被当成提线木偶般操控后的、属于三界共主的无上屈辱。
敢玩弄堂堂帝君,这女子活得不耐烦了。
“妖女,”他咬破嘴唇,一字一顿、带着碾碎星辰的恨意和一种近乎崩溃的、从未有过的颤音,硬生生地挤压出来,“果然是你,在操控本君。”
最后几个字,如同垂死星河的悲鸣,耗尽了他强撑的最后气力。
他再也无法维持虚空悬立,整个人如同被斩断了所有提线的木偶,带着胸前那柄贯穿帝躯、兀自嗡鸣震颤的裁决之剑,向着下方冰冷、泥泞、布满嶙峋黑石的崖底,重重地坠了下去。
他的身躯直砸崖底,整个葬神崖为之剧烈摇晃起来,以他坠落地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数十丈之远。
浑浊的泥浆混合着他的鲜血,如同亵渎的颜料,四处喷溅。
那柄裁决之剑的剑柄,狠狠撞击在崖底的一块坚逾神铁的黑石之上,剑身剧震,引发了他躯体内部裁决之力更疯狂、更彻底的反噬爆发。
玄宸帝君的身体在崖底泥泞中剧烈地抽/搐、蜷缩起来,如同一条被剥了鳞、抽了筋的九天神龙,毫无反抗之力。
他用一只染满神血污泥的手,死死捂住胸前那不断鲜血涌/ 出的恐怖伤口,另一只手则死死撑在身下冰冷的黑石之中,以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他的全身,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指节因极致的痛苦和滔天的屈辱而扭曲变形。
帝君蜷缩在冰冷的泥浆与鲜血混合的污秽之中。狂暴的罡风撕扯着他银色的散乱的长发,冰冷的玄冥真水无情地冲刷着他苍白如万载寒玉的脸颊,冲刷着他帝袍上象征着至高权柄的日月星辰绣纹,冲刷着那不断涌/出又被稀释的鲜红血泊。
每一次冲刷,都带走他帝躯残存的一丝不朽神辉。
体内,那裁决之力仍在疯狂肆虐,如同亿万柄燃烧的法则之矛,在他的紫府、帝脉、破碎的帝心间穿刺、搅动、焚烧。这纯粹的、源自自身的毁灭性的折磨,带来极致的痛苦,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啃噬着他万劫不磨的神魂。
然而,比这副身躯剧痛更甚亿万倍的,是那足以倾覆三界的暴怒和一种他登临帝君之位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冰寒彻骨的恐惧。
他,堂堂天族帝君,竟然被人操控了。
这样的认知,在他混乱濒死的帝魂识海中反复回响,炸裂,他不接受,却又无力抗拒。
他玄宸帝君,九天十地共主,代天巡狩,执掌乾坤生灭。他的身躯,便是天道的化身,万法不侵万劫不坏之躯。
可如今呢,他竟然被一个来历不明、气息微弱的妖女,一个他视为尘埃、弹指可灭的蝼蚁,像操控一具最低贱的傀儡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怎么可以?
她让他亲手遗弃了他的认主神兵裁决之剑,让他亲手将自己凝聚了必杀之力的神剑,捅/进了自己的身体。
这不仅仅是对他个人尊严的亵渎,更是对九天十地秩序、对无上天道法则最恶毒、最彻底的践踏。
剧痛,屈辱,令得他发出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他试图调动内心深处那浩瀚无边的本源帝力去镇压反噬、修复身躯。可心脏被贯穿,本源受创,他稍一凝聚体内神力,便引来体内那失控的裁决之力更狂暴的反扑,痛得他神魂摇曳,意识几近沉入黑暗的海洋。
他蜷缩着,试图在这冰冷的污秽中找回一丝帝者的尊严,却只显得更加狼狈。
玄冥真水的寒意顺着伤口侵入骨胳,与体内那灼烧神魂的裁决之力,形成冰火炼狱般的双重折磨。
风雨模糊了他帝威赫赫的视线,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泥泞,却冲刷不掉心头那倾天之恨和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对那未知图腾力量的恐惧,
这恐惧,并非源于自己这副躯体的毁灭。
他神魂不灭,即便身躯崩解,亦有重聚之日。
他恐惧的,是那种对自身躯体、对自身力量彻底失去掌控的无力感。
恐惧的是,连他用以裁决三界、代天行罚的至高神器与力量,却反过来成了刺穿他自身躯体的凶器。
恐
惧的是,他对这操控他身躯的禁忌力量,对这妖女背后的秘密,竟一无所知,无从抵御。
这才是足以颠覆他万载道心动摇他统治根基的真正深渊。
他艰难地转动眼眸,视线穿透狂暴的风雨,死死钉在不远处那个随他一起摔落在崖底的纤弱身影。
姜离也摔得不轻,她挣扎着试图从泥泞中心起,动作笨拙而艰难。
她还没从刚才那颠覆一切的惊变中彻底醒悟过来,脸上残留着未褪的惊骇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
雨水冲刷着她,颈后那怪异的图腾在湿漉漉的皮肤上,如同黑暗中睁开的禁忌之眼,散发着无声的嘲讽。
玄宸帝君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而破碎,他死死盯着那个图腾,一股混合着焚世之怒、无上屈辱和必须探知真/相的冰冷火焰,在濒临熄灭的神魂中猛烈燃烧。
他想斥问她,想以最后残存的帝君威严将其碾碎,将这个秘密彻底毁灭。
可身体的重创和体内持续暴走的裁决之力,如同无形的神链将他牢牢禁锢在这泥泞的耻辱之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他只能以这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将九天帝君拖入这狼狈之地的罪恶源头。
就在这时,姜离终于撑着冰冷湿/滑的黑岩,摇摇晃晃地半坐了起来。
她直至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劫后余生的茫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下意识地抬起沾满污泥的手,颤抖着伸向颈后那灼热滚烫的地方,那个图腾所在的位置。
这个图腾很是奇怪,这十多年来如沉寂的火山般,不声不响,没想到自打遇到帝君后,这图腾变得一天比一天活跃起来。
她
似乎想起什么,抬起目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混杂着巨大困惑、残留恐惧和一丝悲悯,看向不远处蜷缩在泥泞中的玄宸帝君身上。
她看到了那柄裁决之剑仍贯穿在他的体内。她看到了他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却依旧尊贵的脸。她看到了他蜷缩在泥泞中,象征着至高权柄却支离破碎的躯体。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声音被罡风彻底撕碎。
但玄宸帝君何等目力,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无声的口型,判断出她说出的话。
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救她?为什么把自己搞得重伤垂死?为什么?
她在无声地询问他,而他,又该向谁问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