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市公安局重案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陆沉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捏着一支黑色水笔,笔尖悬在值班记录本的“值班总结”栏上方,迟迟没落下。
桌面上摊着半杯冷掉的速溶咖啡,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淌,在木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浅褐色的印子,像滴在纸上的血。
窗外的雾浓得反常。
深秋的寒气裹着雾气往窗缝里钻,把玻璃蒙上了一层薄霜,远处的街灯只剩一团模糊的光晕,连楼下执勤警车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陆沉抬手擦了擦玻璃,指腹触到冰凉的霜花时,兜里的旧笔记本突然硌了他一下——那是本封面磨得发白的硬壳笔记本,他用了整整三年,每一页都记满了案件细节,字迹工整得像打印出来的,唯独最后三页是空白的,纸边泛着淡淡的、类似消毒水的味道。
“叮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划破寂静,陆沉的手猛地一抖,水笔在记录本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墨痕,恰好穿过“一切正常”四个字。
他抓起听筒,指尖还带着玻璃的凉意:“市公安局重案组,请问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浓重的雾水,颤得像被风吹断的棉线:“锦……锦园小区,3号楼302……房门没锁,我路过的时候推了一下,看见里面有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地上好像有……有血……”
报案人是个晨跑的老人,说话时还在喘,呼吸声里混着压抑的干呕,显然是被现场吓着了。
“您现在在哪里?有没有碰过屋里的东西?”陆沉的声音下意识放稳——这是他多年办案养成的习惯,哪怕自己心里发慌,也要先稳住报案人的情绪。
“我在小区门口的保安亭,没敢进去,就碰了一下门把手……那门把手上特别干净,连点灰都没有,怪得很……”老人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小伙子,你们快来吧,这雾太邪门了,我刚才在楼下看见树影里站着个人,一动不动的,喊了两声也没反应,再回头就不见了……”
陆沉的心猛地一沉。
他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过六点十八分,距离他“醒来”不过一个小时——凌晨五点十五分,他在自家小区的长椅上坐着,身上穿着一件陌生的黑色外套,手里攥着一把冰凉的刀,刀刃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呈深褐色。
他想不起昨晚做了什么,只觉得头沉得厉害,右手的指节隐隐发疼,像是握过什么重物。
“您待在保安亭别乱动,我们马上到。”
陆沉挂了电话,起身时碰倒了椅子,金属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快步走到老顾的办公室门口,抬手敲门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老顾刚洗漱完,正拿着保温杯往里面倒热水。
听见敲门声,他抬头看见陆沉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怎么了?脸这么白,没休息好?”
“锦园小区出了命案,报案人说死者可能是张强。”
陆沉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张强这个名字,他昨晚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可具体是哪里,又记不清了。
“张强?”
老顾握着保温杯的手顿了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就是前阵子家暴致死案,证据不足放了的那个?”
陆沉点头,老顾立刻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叫上苏晴和李响,拿好勘察箱和记录仪,十分钟后出发。”
陆沉转身去叫人时,李响正趴在桌上补觉,口水差点流到案卷上。
“响子,醒醒,出案子了。”
陆沉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响猛地惊醒,揉着眼睛嘟囔:“又出案子?这月都第几起了……”
苏晴的法医箱早就放在门口,她正对着镜子整理白大褂,看见陆沉过来,顺手递给他一副手套:“昨晚值班没睡好?你眼底的红血丝挺重的。”
陆沉接过手套,指尖碰到苏晴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有多凉。
“没事,可能是咖啡喝多了。”
他勉强笑了笑,把旧笔记本塞进外套内兜——刚才掏手机时,他看见最后一页空白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像刀背划出来的。
警车在雾里开得很慢,警灯的红光透过雾气散成一片模糊的血色,照在路边的树上,把树影映得像一个个站着的人。
李响坐在副驾,搓着手哈气,呼出的白气刚飘到车窗上就凝住了:“顾队,这雾也太奇怪了,我刚才看见路边的树,枝桠晃起来像人手在挥,吓得我赶紧闭了眼。”
苏晴坐在后座,法医箱放在腿上,指尖在箱扣上轻轻敲着,节奏均匀得有些刻意。
“这是辐射雾,早上气温低,水汽凝在尘埃上形成的,等太阳出来就散了。
”她解释道,可眼神却一直盯着窗外,像是在确认什么。
陆沉靠在车窗上,脑子里反复回放老人的话——“门把手上特别干净”“树影里站着个人”,这些细节像碎片一样扎在他心里,却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快到锦园小区时,陆沉突然说:“顾队,先让保安把小区门封了,别让无关人员进去,以免破坏现场。”
老顾点头:“想得周到,李响,给小区保安室打个电话。”
李响刚掏出手机,陆沉又补充:“让保安查一下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的出入记录,尤其是穿黑色外套的人。”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黑色外套”?
李响也没多想,一边拨号一边说:“陆哥你放心,肯定查得明明白白。”
苏晴看了陆沉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却没追问——在她眼里,陆沉永远是团队里最细心的人,任何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锦园小区3号楼门口围着几个早起的居民,都在交头接耳,看见警车过来,立刻往后退了退。
保安亭里的老人看见陆沉,赶紧跑出来:“警察同志,就是这栋楼,302室,我没敢让别人进去。”
陆沉先走到302室门口,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就觉得不对劲——门板是深棕色的实木材质,按理说应该积着一层薄灰,可指尖触到的地方却光滑冰凉,像是刚被人用布擦过。
他示意其他人退后,从勘察箱里拿出强光手电,顺着门缝往里照——客厅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只能隐约看见中央有个深色的影子,像是躺在地上的人。
“李响,拿足迹灯来。”陆沉的声音压得很低,李响赶紧递过足迹灯,光柱扫过地面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门口的瓷砖地上干净得像被漂白水浸过,连一根头发丝、一粒灰尘都没有,甚至连他们刚才踩在门口的脚印,都没有半个印子渗进去。
“这不可能。”李响的声音有些发紧,“就算是专业的保洁,也不可能擦得这么干净,连瓷砖缝里的污垢都没了。”
苏晴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点瓷砖缝里的残留物,放在证物袋里:“这不是清洁剂的味道,像是医用酒精,浓度很高,能杀死细菌,还能擦掉大部分痕迹。”
陆沉推开门,走进去时特意放慢了脚步,鞋底贴着地面移动——他怕自己的脚印破坏现场,更怕在这里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客厅里的空气很闷,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他笔记本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他打开强光手电,光柱落在中央的尸体上,心脏猛地一缩。
死者确实是张强。
他躺在一块深灰色的羊毛地毯上,双手摊开,左手手腕被纵向割开,伤口边缘齐整得像用尺子量过,没有一丝歪斜。
苏晴立刻蹲下身,戴上无菌手套,指尖离伤口还有两厘米就停住了:“顾队,陆沉,你们看这个伤口。”
光柱凑过去,所有人都看清了——伤口深度刚好切断桡动脉,却没伤到旁边的神经和肌腱,连毛细血管的断口都排列得整整齐齐,仿佛不是用刀割的,而是用精密仪器切的。
“这种手法,只有长期接触解剖的人才能做到,比如医生、法医,或者……经常用刀的人。”
苏晴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拿出尺子量了量伤口:“长度三厘米,深度零点五厘米,误差不超过一毫米,凶手对人体结构太熟悉了。”
更诡异的是身下的血迹。
血迹呈规整的扇形铺开,边缘锋利得像用圆规画的,没有半分喷溅的痕迹,连地毯的绒毛都没被血浸透——像是凶手提前在地毯下垫了厚厚的吸血棉,连一滴血都没漏到下面的地板上。
陆沉蹲下身,用手电照向地毯边缘,果然看见地毯和地板之间有一道浅浅的缝隙,缝隙里塞着一层白色的棉絮,上面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凶手是有备而来的。”
老顾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知道张强的作息,知道怎么避开监控,还提前准备了清理现场的工具,甚至连血迹的范围都计算好了。”他看向陆沉:“你怎么看?”
陆沉的目光落在墙角的老式铜座钟上。
那钟看着得有几十年了,铜壳上的绿锈斑驳,钟面上的罗马数字都快磨平了,可指针却精准地停在21:15。
他走过去,指尖没碰钟体,只盯着钟面玻璃内侧:“这里有东西。”
李响赶紧凑过来,手电光打在玻璃上,一张白色纸条贴在里面,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四个字:“时间到了。”
字迹利落,没有一点涂改,连墨痕都均匀得像打印的。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纸条上没有任何指纹,甚至连一点褶皱都没有,像是被人用镊子夹着贴上去的,连空气都没碰过。
“21:15……”苏晴突然开口,“去年张强妻子坠楼的时间,就是晚上九点十五分。”
所有人都愣住了——张强的妻子王梅去年在家中“意外”坠楼,警方调查后认为是失足,可王梅的父母一直说女儿是被张强推下去的,只是没有证据。
当时陆沉还在案情分析会上说:“这案子的证据链太碎,像被人故意拆成了一截一截的,找不到关键节点。”
陆沉的指尖在钟体上轻轻碰了一下,铜壳上的绿锈蹭到指腹,带着一股陈旧的金属味。
“凶手不仅了解张强的过往,还知道他妻子的案子细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客厅的窗户:“你们看阳台的护栏。”
阳台的护栏是老式的铁艺,上面有一道新鲜的划痕,边缘没有生锈,还带着金属的亮痕。
“这道划痕的宽度是三毫米,深度一毫米,和防滑手套的纹路刚好匹配。”
陆沉用手电照向划痕周围,“没有其他的摩擦痕迹,说明凶手是从这里进出的,而且动作很轻,没有犹豫。”
他走到阳台,推开窗户,雾气立刻涌了进来,带着一股寒意。
阳台下面是小区的绿化带,地面上有一块新翻的泥土,泥土里埋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李响,去把那个塑料袋挖出来,小心点,别破坏证据。”
陆沉说,李响立刻拿着铲子跑下去,很快就把塑料袋挖了上来——袋子里装着一副用过的橡胶手套、一瓶医用酒精,还有一块沾着血迹的纱布,纱布上的血迹颜色和张强的血型一致。
“凶手把作案工具埋在这里了。”老顾看着塑料袋里的东西,脸色凝重,“他很冷静,知道怎么处理证据,甚至连埋工具的位置都选在了绿化带里,不容易被发现。”
他转头对陆沉说:“监控排查就交给你了,这是最关键的环节,凶手肯定在监控里留下了痕迹。”
陆沉点头,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他知道,监控里不会有凶手的痕迹,因为凶手就是他自己。
他下意识摸了摸内兜的笔记本,指尖碰到最后一页的划痕,突然想起凌晨五点在自家小区长椅上的场景:黑色外套、冰凉的刀、深褐色的血迹……这些细节和现场的证据渐渐重合,可他还是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晴正在给张强的尸体拍照,相机的快门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她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说:“陆沉,你过来看看,张强的指甲缝里好像有东西。”
陆沉走过去,苏晴用镊子轻轻拨开张强的指甲,里面夹着一点淡棕色的纤维,质地很旧,像陈年的羊毛。
“这是什么?”李响凑过来看,“会不会是凶手衣服上的纤维?”
陆沉捏起一点纤维,放在指尖捻了捻,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里——这是他前几天穿的旧围巾,去年冬天买的羊毛材质,前阵子洗的时候用了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一直没散。
昨晚作案时,张强的指甲不小心勾到了他的围巾,他当时没在意,没想到会留下纤维。
“可能是地毯上的。”陆沉的声音尽量保持自然,他指了指张强身下的地毯,“这地毯是羊毛的,颜色和纤维差不多,应该是挣扎时蹭到的。
”苏晴愣了一下——她记得张强家的地毯是浅灰色的,而这纤维是淡棕色的,颜色根本对不上。
她刚想开口,就看见陆沉的眼神很笃定,像是在确认一件毋庸置疑的事。
“先把纤维装起来,回去做检测。”老顾打断了她的思绪,“苏晴,你尽快把尸体运回法医室,做详细尸检;李响,你去查张强的社会关系,重点是他妻子去世后接触过的人,尤其是有医疗或法律背景的;陆沉,你跟我回警局,负责监控排查。”
离开现场时,陆沉最后看了一眼那座铜座钟。
指针依旧停在21:15,像是在永远定格那个时间,又像是在倒计时——倒计时他暴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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