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林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努力模仿着阿帕描述中的“艾琳娜”该有的柔弱语调，清了清喉咙，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醒了，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灰布女仆装的年轻女孩，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梳着两条麻花辫，眼神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
她看到“艾琳娜”正倚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眶微微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艾琳娜小姐，您感觉好些了吗？”女仆走上前，轻声问道，“您昨天突然晕倒，可把我们吓坏了。牧师来看过，说您是悲伤过度加上旅途劳顿，需要好好休息。”
罗林按照阿帕事先“科普”的信息，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慌乱，声音低低的，带着哭腔：“我没事，只是……只是想起了母亲……”
这话一出，女仆的眼神更软了。
她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罗林的手背，安慰道：“艾琳娜小姐，您别太难过了。您父亲可是为了保卫王国而战死的英雄，您母亲……您放心。现在来到伯爵大人这里，您就有了依靠，再也不用害怕担忧了。”
罗林默默听着，心里却在飞速运转。
阿帕之前已经把艾琳娜的身世一股脑塞进了他的耳朵：瓦伦伯爵是艾琳娜的外祖父，可艾琳娜的母亲是伯爵年轻时在外的私生女，身份尴尬，从小就不受重视，长大后与守卫边境的骑士长结婚生子，与瓦伦伯爵的联系也就剩下每年往来的信件与礼物。
这是罗林决定扮演艾琳娜进行卧底任务的主要原因：瓦伦伯爵对自己这个外孙女一点也不熟悉。前不久艾琳娜的父亲在人类联军与深渊生物的一场大战中战死沙场，艾琳娜的母亲受不了打击，没多久也郁郁而终，只留下艾琳娜一个孤女。
按理说，外祖父抚养外孙女天经地义，可瓦伦伯爵此举，根本不是出于什么亲情。
【唧唧！这个老狐狸！】阿帕的声音在罗林脑海响起，带着愤愤不平的吐槽，【还不是看中了艾琳娜这张脸！他把艾琳娜接来，就是想养大了，找个有势力的家族联姻，为自己捞取好处！这些人类，表面上道貌岸然，一肚子坏水，比我们深渊的魔物还会算计！】
罗林心中了然，同时也泛起一阵恶寒。
在他原来的世界，虽然也有利益交换，但如此**裸地把一个刚失去双亲的少女当作商品来交易，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谢谢您，玛莎。”罗林低声说道，他从阿帕那里知道了这个女仆的名字。
玛莎笑了笑：“艾琳娜小姐您别客气。夫人让我来看看您，如果您醒了，就请您去花园见她一面。”
罗林点点头，在玛莎的搀扶下慢慢下床。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穿着裙子走路，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裙摆蹭着小腿，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顺拐或者迈错步子。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好在玛莎以为他还没恢复好，并没有多想。
简单洗漱过后，玛莎给罗林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白色花边，料子比之前那件蕾丝纱裙要端庄许多。
梳理好长发，罗林再次看向镜子，镜中的少女眉眼如画，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与这柔弱外表不符的局促和警惕。
跟着玛莎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了伯爵府的花园。
花园极大，修剪整齐的草坪上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几条蜿蜒的鹅卵石小径穿梭其间，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喷泉，水声潺潺，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宁静而奢华。
伯爵夫人正坐在花园中央的凉亭里，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丝绸长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上面插着几根镶嵌着宝石的发饰。
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保养得很好，但眉宇间带着一股常年身居高位的倨傲和冷淡，眼神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夫人安好。”玛莎恭敬地行礼。“艾琳娜小姐来了。”
罗林连忙学着玛莎的样子，想要弯腰行礼，却因为动作生疏，差点踉跄了一下。
他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伯爵夫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嗯。”伯爵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罗林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看来你恢复得差不多了。”
“谢……谢谢外祖母关心。”罗林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胆怯一些。
伯爵夫人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语气没有丝毫温度：“既然来了伯爵府，就得守这里的规矩。我们瓦伦家族是名门望族，可不能让人笑话。”
她放下茶杯，声音陡然严厉了几分：“第一，言行举止要合乎礼仪，不得有**份；第二，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自己的房间；第三，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做好你分内的事；第四，每日要跟着女仆长学习贵族淑女的礼仪和技艺，什么时候合格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见人。”
罗林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尤其是最后一条，让他头皮发麻。
学习贵族淑女的礼仪？
他一个前·钢铁直男，连自己的袜子都经常穿反，现在要学那些走路一步三摇、说话细声细气、吃饭都有无数讲究的淑女礼仪？
这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怎么？你有意见？”伯爵夫人见他半天没反应，眼神更冷了。
“没……没有，我会……我会好好学的，外祖母。”罗林连忙摇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伯爵夫人似乎对他这副顺从的样子还算满意，她朝不远处招了招手：“玛丽，过来。”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身材微胖、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立刻走了过来，恭敬地行礼：“夫人。”
“这是艾琳娜，以后就由你负责教导她。”伯爵夫人命令道，“她之前在外面野惯了，规矩都不懂，你给我好好调教调教，务必让她像个样子。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唯你是问。”
“是，夫人，属下明白。”女仆长玛丽的声音像她的表情一样严肃，她转向罗林，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艾琳娜小姐，请跟我来。”
罗林看着玛丽那副严格的样子，再想到那些繁琐到变态的贵族礼仪，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被无数规矩束缚、动辄得咎的悲惨生活。
【唧唧！完了完了！罗林你惨了！这个玛丽在伯爵府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教礼仪严苛得要命！】阿帕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同情和担忧。
罗林欲哭无泪。
他现在无比想念自己那个虽然小但自由的出租屋，想念虽然累但至少不用装女人的社畜生活。
哪怕是面对那三个黄毛混混的毒打，似乎都比现在要轻松得多。
“艾琳娜小姐？”玛丽见他站着不动，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是……是。”罗林打了个激灵，连忙跟上玛丽的脚步。
他的背影在花园的阳光下拉得长长的，带着一种被命运强行推上绝路的悲壮。
淑女礼仪课程，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对于罗林来说，这恐怕比面对光明守护法阵的反噬，还要让他痛苦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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