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么能为了爱情做出这种糊涂的蠢事啊！”傅行兰在一旁小声哭着说。
杨森传打了一手好牌，把我玩得团团转。
我信了他的邪以为他真能自己一个人走下去，结果给我留了一个死摊子。
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麻烦我了”。
麻烦我了。
他确实给我麻烦大发了。
按照他的遗言，葬礼一切从简。
我负责操持着大局，耳边是朋友们前来吊唁的脚步声和难以遏制的啜泣声。
我没哭，一是哭不出来，二是觉得，杨森那小子肯定也不乐意看到我们这样。
对于他的殉情，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
我十年代笔让他蒙着自己的眼睛坚持活了这么久，既对得起小阳的交代，也对得起我们这些年的情谊。
只是，只是看着面前的黑白遗照，我的心却也很难装作无动于衷。
徐子瑶一直哭到失声，直到快天黑时，她才渐渐缓和了情绪。
小姨的脸色也很丧，旁边扶着她的正是她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冯茸茸。我和她说好了只做朋友不谈情，没想到小姨还是天天把她喊到家里来吃饭，就连这次杨森传的丧事筹办，都让她来帮忙了。
我让他们都先回去，我说想自己一个人陪杨总在待会儿。
徐子瑶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没有说些俏皮话安慰她，真是难为我还能有嘴停下来的一天啊，我自嘲地动了动唇角。
此时门口有新的人匆匆进来。身上裹着一层细密的雨水，脚步匆匆，神色低落。
我站在杨森传黑白照片前微微发呆，没有听见后面的脚步声。
是徐子瑶猛地拽紧了我的衣袖，我疑惑地偏头看过去，只见她张着嘴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
我还没开口问怎么了，就听见小姨惊讶的声音：“小颂？”
身后人停顿了一下，打了声招呼:“兰姨好。”
我挺直的背猛然一僵，没来得及回头，那人就带着一阵风走到我旁边。
对着杨森传的照片沉重地鞠了躬，他这才缓缓抬起身。偏头一眼对视到我的目光，他的嘴唇轻轻张了张，最后什么都没喊出声。
哥也好，全名也好，他一个都没喊。
怎么不开口呢？是觉得没得身份喊嘛？
叫哥没血缘，说恋人也早就断了。
我看着他，视线从他脸上一寸寸往下扫，高了，瘦了，成熟了，疲惫了。但小时候就是巴掌大的脸怎么长大了还是巴掌大的脸？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往下压了压情绪问。
“今天。”林清颂说，说着又自嘲般地笑了笑:“差点又没赶上。”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又听见他解释说：“上回在叙利亚和哥见着了，临行前我说送他去机场的，因为事耽搁了，他说叫我“下回记得送”，我没想到指的就是这回。”
杨森他这人啊，来去如风，根本不给人一点心理准备的。
杨森传走得突然都没林清颂回来得突然给我的心理压力大。
隔了厚重的十年，我们之间好像也隔了厚厚的隔阂。甚至面对面坐下时，我都不知道还能开启什么话题。
晚饭期间，是小姨一直在问东问西，再加上徐子瑶那堆人也没走，所以氛围不会冷清。聊热了，聊笑了，聊美了，好像大家的关系又回到了以前。
林清颂和所有人都热切地交谈，唯独和我，四目相对的时候好像都要想破脑袋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然后他要么躲避我的视线要么假装和气地冲我笑笑，我心里那个憋屈的劲儿根本平复不下来，直接起身动作大得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纷纷把目光投向我。
“我去趟卫生间。”我说。
也没去卫生间，我跑到了走廊通风口摸出了一包烟。这些年我抽得太猛了，一抽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不抽又浑身不得劲。
我愁啊，我想啊，我念啊。
我得不到，我摸不着，我看不见。
现在终于看见了，心里的陈年闷气不仅没疏通反而堵得更猛烈了，跟在北风下吃东西倒灌一嘴风的感觉一样，让我恶心得想吐。
操！
我狠狠地咬着烟嘴，腮帮子都开始有点犯麻。
“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身后突然有温和的声音传来。
我都没回头，回头也没用，现在我们连正常聊天说话的关系都做不到了，想说什么还得靠脑子想，还得找话题聊，我觉得有些可笑。
养了十几年的人，互相一起陪伴成长了十几年的人，说生分就生分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养条狗，再怎样它还会冲你嘻嘻哈哈地吐着舌头摇尾巴。
“哥。”林清颂突然喊了一声。
我顿了一下，然后转身看他。
他逆着光站在我面前，明亮的灯光在墙上投上了他的影子。
“不是不打算叫哥吗？”我扯了扯嘴角似笑不笑地看着他。
林清颂没反驳，只是眼睛一直注视着我。
“不继续说点什么吗？”我拿下嘴里的烟，懒散地往后边窗台靠去。
“我不知道说什么。”林清颂看着我，迟钝了几秒说。
“不知道说什么？”我笑了笑：“确实啊，你说得对，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说过去的点点滴滴？忆往昔没必要。说那个挂断又打不通的电话？显得也很无聊。说你现在的生活事业感情？抱歉啊我不想听。”
把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抬脚就走。
在和他擦肩而过时，我的手腕被他紧紧抓了一下。
我停下脚步，等待着他的动静。
然而他却只是静静地握了一会儿，半晌后他才开口：“对不起，哥。”
我抽回我的手：“不原谅。”
没说理由不原谅。
我大步往前走，率先回到了包厢。
林清颂落后我好几分钟才进来，我一进去祁俞正就朝我看了一眼，我嬉皮笑脸地拎着酒过去和他碰杯，这下完了啊，三人帮只剩下我俩了，你可得和我不离不弃啊。
祁俞正一饮而尽杯子里的酒，说了一句你才是。
我叉着腰看着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酒后散场，所有人都各回各家。
小姨让我顺路把冯茸茸送回去，我偏头看了眼林清颂，问他：“你住哪？”
他一直盯着我旁边的女人看，听到我的声音后才看向我，说：“你送嫂子回去吧。”
冯茸茸脸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说：“弟弟嘴真乖，我还不是你嫂子呢。”
我皱着眉，没解释。
“你住哪？要不先送你回去吧？”冯茸茸问。
“我就住附近酒店，很近的。”林清颂说。
瞅瞅瞅瞅瞅瞅瞅，这什么人啊？放着有家不回住酒店！！！
但他都这么说了，加上小姨还站在这，我继续憋着气上了车。
先把冯茸茸送回家，她下车的时候我又叫住了她，我说这两天多谢你的帮忙。
她把头发往耳后一夹，冲我摆摆手说没多大事，还劝我想开点。
我点了点头：“你也是。”
冯茸茸一愣。
身后的小姨也连忙从后座起身过来拍了拍我的肩。
我没管她的阻拦，继续说道：“我之前就和你把话说明白了，我们最多做到朋友这份上，再多了就没可能了，是吧？”
冯茸茸点了点头。
“然后你说只要时间久，我心里的人迟早会散，先从朋友做起，对吧？”
冯茸茸再次点头：“所以我觉得，你不用劝，我还等得起。”
我看着她，淡淡开口：“那你不用等了，因为我心里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
冯茸茸脸上露出了片刻的茫然，然后她张了张嘴，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难得此刻心里舒畅了一会：“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茸茸啊，对不起，我之前没和你说……其实阿野这孩子他……”小姨立马降下车窗颇为愧疚地开口。
“没关系的兰姨，我早就知道，可能让他喜欢上我确实需要一点时间和精力，只是没想到是这样。”
“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我说。
“也是我的问题，是我一直拎不清，以为能打动你。”冯茸茸看着我，两眼突然有些红。
然后不好意思地偏头抹了抹眼睛，笑着问：“所以我这是彻彻底底地失恋了吗？”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说：“祝你幸福。”
冯茸茸缓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我：“你也是。”
我开车回去的时候被小姨逮着骂了一路。
我不觉得她骂得难听，她骂得越久我心里就越畅快。
之前我第一次和冯茸茸见面就直说了我不会喜欢她，那时候我没直白说我的性取向是因为我到现在也没觉得我是一个完全的同性恋，我只是喜欢我弟，除我弟以外的任何男人女人我都不会喜欢。
现在终于可以说出来了，这比喜欢男人还要离谱的事儿，喜欢我弟，已经足够乱来了。
足够乱来了。
足够乱来了。
足够乱来了。
喜欢我弟。
喜欢我弟。
喜欢我弟。
隔着距离的思念也许只是我一个人的，但让我这样一辈子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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