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魏林樾“在一起”的第三天，贺长青依旧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那种巨大的、晕乎乎的幸福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反而因为一些微小的、确凿的细节而变得更加具体。
比如，她的手机里，和魏林樾的聊天记录终于不再局限于枯燥的学术问答。
虽然他的消息依旧简洁得令人发指。
「早安。」——来自清晨七点整，像闹钟一样准时。 「午饭？」——中午十二点零五分，附带一张食堂某窗口的照片，显然是询问她要吃什么，他顺便一起买。 「资料看了么。」——晚上九点，例行检查作业般的督促。
每一条，贺长青都会反复看好几遍，然后斟酌着字句回复。他的回复往往只有一个「嗯」或者「好」，但她却能从这极简的反馈里，品出一点与众不同的滋味。
原来，这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感觉。像得到了一本渴望已久的、深奥难懂的书，需要她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去解读，而每一个小小的发现，都足以让她欣喜若狂。
今天下午，是他们“默认流程”里约定的第二次“共同活动”时间——一起去图书馆。
贺长青提前了十分钟到达老地方——三楼科技阅览区靠窗的位置。她坐下，拿出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入口。
心跳依旧会因为他准时出现的身影而失控。
两点五十八分，魏林樾的身影准时出现。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薄毛衣，衬得肤色愈发冷白。他径直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放下电脑包。
“来了。”
“嗯。”
简单的对话，却因为彼此关系的改变，而染上了一层心照不宣的微妙氛围。
他打开电脑，她摊开资料。和上次一样，他很快进入状态，开始给她讲解翻译社接下来要接手的一个小型项目——为校史馆更新部分英文解说词。
“这部分涉及学校早期引进的精密仪器，术语很专业，需要核对原始德文资料……”他低声说着，指尖在电脑上调出复杂的图纸和文献。
贺长青努力跟上他的思路，不时点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她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这里，”他忽然抬起眼，指尖点了一下屏幕上的一个词，“注意这个词的拉丁词根，在不同语境下的引申义……”
他的目光和她来不及收回的、带着点痴迷的眼神撞个正着。
贺长青像被抓包的小偷，脸颊瞬间爆红，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看资料，心脏怦怦直跳。
魏林樾停顿了一下，看着她通红的耳尖，没有说什么，只是极轻地推了一下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他并不近视），然后继续用他那平静无波的语调讲解下去，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对视从未发生。
但贺长青敏感地察觉到，他语速似乎放缓了那么一点点。
时间在笔尖和键盘的细微声响中流淌。科技阅览区很安静，只有偶尔书页翻动的声音。
贺长青渐渐也沉浸进去。不得不承认，和魏林樾一起学习效率极高。他思维缜密，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让她受益匪浅。
中途，她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偷偷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孙薇发来的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校外新开的奶茶店。
她正准备回复，对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贺长青立刻抬起头，对上魏林樾没什么情绪的目光。
“专注。”他言简意赅地提醒。
“哦，哦，对不起。”贺长青像做错事的小学生，赶紧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心里却有点甜丝丝的——他是在意她的注意力的吧？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魏林樾合上电脑：“今天先到这里。剩下的部分，你把基础资料整理完，发给我。”
“好。”贺长青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两人依旧并肩走出图书馆。下午的阳光变得温和，给一切都镀上了柔光。
走到楼下，贺长青的心跳又开始悄悄加速。她偷偷瞄了一眼魏林樾垂在身侧的手。
今天……还会走那个“默认流程”吗？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魏林樾很自然地再次向她伸出手。
依旧是那双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
贺长青的脸微微发热，这一次没有太多犹豫，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掌心温暖干燥，稳稳地包裹住她的，力度恰到好处。
两人牵着手，沿着栽满梧桐树的小路往宿舍区走。
这一次，贺长青稍微放松了一些，不再像昨天那样全身僵硬。她能感受到他指腹轻微的薄茧，大概是长期写字和敲代码留下的痕迹。这种感觉很奇妙，带着一种亲昵的实感。
她甚至鼓起勇气，极小幅度地、试探性地回握了一下。
魏林樾的脚步似乎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握着她的手，也微微收紧了一瞬。
贺长青的心跳漏了一拍，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扬。
就在她沉浸在这细微的甜蜜中时，一个略显清冷又带着点不确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贺长青？”
贺长青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只见旁边岔路口，夏澍正站在那里。他今天没背吉他，手里只拿着几本厚厚的、看起来像是乐谱或者剧本的册子。他穿着黑色的牛仔外套和同色长裤，身形清瘦挺拔，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
但他的目光，此刻却落在她和魏林樾交握的手上。那双总是蒙着寒冰般的黑眸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别的什么，快得让人来不及分辨。
贺长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而且还是和魏林樾牵着手的情况下。她顿时有些尴尬，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魏林樾更紧地握住了。
魏林樾也停下了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夏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贺长青的手，无声地彰显着某种所有权。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生，一个清冷疏离，一个冷漠孤僻，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
夏澍率先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贺长青，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什么事。看到你，打个招呼。”
他的目光在她和魏林樾交握的手上最后停留了一瞬，然后对她极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告别，便抱着他的册子，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背影依旧挺直冷硬，很快消失在树荫深处。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看魏林樾第二眼，也没有任何想要交流的意思。
贺长青愣在原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夏澍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认识？”耳边传来魏林樾平静无波的声音。
贺长青回过神，连忙点头：“嗯，同班同学，也是音乐社的社长。”
“嗯。”魏林樾应了一声，似乎对夏澍是谁并不感兴趣。他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依旧交握的手，语气如常，“走吧。”
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
贺长青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夏澍离开的方向，心里那点微妙的异样感挥之不去。夏澍刚才……是特意停下来打招呼的？这不像他的风格。
“他好像……”贺长青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什么？”魏林樾侧头看她。
“没什么。”贺长青摇摇头，把那个奇怪的念头甩开。大概是她想多了。夏澍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关心她和谁牵手。
她重新握紧魏林樾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到身边的男朋友身上。
“晚上想吃什么？”魏林樾忽然问，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下一个学习计划。
贺长青愣了一下，心里涌上一丝惊喜。他这是在……主动规划他们的“共同活动”？
“我……我都行！”她赶紧说。
“叁食堂的轻食窗口，蛋白质和纤维素配比合理，可以去试试。”魏林樾给出了他的建议。
贺长青：“……好。”果然不能期待太多浪漫。
但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甜的。和他一起吃健康餐，也很好。
走到宿舍楼下，魏林樾再次松开了手。
“到了。”
“嗯。”贺长青点点头，看着他，“那你……晚上几点去食堂？”
“六点二十。楼下等你。”他给出了精确的时间。
“好！”贺长青用力点头。
魏林樾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一下，然后像是完成某个步骤一样，极其自然地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发顶。
动作很轻，很快，一触即分。
甚至算不上一个正式的抚摸。
但贺长青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刚才……碰了她的头发？
魏林樾做完这个动作，表情似乎也有一瞬间极其细微的不自然，但他很快恢复如常，语气依旧平淡：“走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步伐似乎比平时稍快一点。
贺长青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刚才被他碰过的那片头发。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极轻的、属于他的触感。
她的脸颊一点点、一点点地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要爆炸。
这……也是“默认流程”的一部分吗？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喜欢这个“意外”。
晚上六点二十，贺长青准时下楼。
魏林樾已经等在楼下，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仿佛下午那个略显突兀的举动从未发生。
两人一起去三食堂吃了他说“配比合理”的轻食晚餐。过程很安静，主要是魏林樾在听贺长青说一些翻译社和班级里的趣事，他偶尔会“嗯”一声表示在听。
吃完饭，他送她回宿舍。
在楼下，他很自然地再次牵起她的手，说了声“明天见”，然后松开。
一切似乎都进入了某种“默认”的轨道。
贺长青回到宿舍，脸上还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哟，和我们家长青约会回来啦？”孙薇立刻凑上来打趣，“吃的什么呀？浪漫西餐？”
“三食堂轻食。”贺长青老实回答。
孙薇：“……当我没问。”
李思琪好奇地问：“长青，和魏林樾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啊？他会不会说甜言蜜语？”
贺长青想了想魏林樾那些“信息交互频率”、“默认流程”、“配比合理”的言论，忍不住笑了：“嗯……很特别的感觉。”
特别到，她需要一本《魏林樾语言行为解读手册》。
临睡前，她收到魏林樾的消息。
「明天下午社团活动后，有空么。」
贺长青立刻回复：「有！」
「嗯。带你去个地方。」
带她去个地方？贺长青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这次……会是什么地方？总不会是另一个阅览室吧？
她抱着手机，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同时，脑海里又不经意地闪过下午夏澍那个复杂的、难以解读的眼神。
那个眼神，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虽然微小，却在她心底漾开了一圈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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