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的蝉鸣,是一种宣言。
不同于故乡那种黏在潮湿海风里的、慵懒的鸣叫,这里的蝉声,是锋利的、密集的,像无数片透明的琉璃碎片,从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中倾泻而下,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迸发出一种不管不顾的、近乎暴烈的生命力。
夏至就站在这片喧嚣的声浪中心。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她身上,却仿佛格外偏爱她。及腰的长发,不是纯黑,而是在光下泛着柔和的蜜棕色,被她用一根简单的浅蓝色发圈束起,几缕碎发黏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颈侧。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款式简洁,却因她过于出挑的骨相和比例,穿出了清冷又高级的韵味。
她的美是带有攻击性的,一种安静而巨大的存在感。
五官精致得如同古画中精心勾勒的仕女,眉眼间却自带一股疏离的清气。尤其那双眼睛,瞳仁颜色比常人稍浅,像浸在清水里的顶级琥珀,当你望向她时,会先被这清澈震住,继而才感到一种不敢轻易靠近的遥远。鼻梁高挺,唇形饱满,是天然的嫣红色,此刻因炎热微微抿着。
“真是……吵死了。”她微微蹙眉,轻声自语,光洁的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母亲办完转学手续,匆匆把她送到教学楼下的树荫里。“小至,班主任马上下来接你。公司那边有急事,妈妈得先走了,晚上安顿好给你电话。”母亲歉意地抱了抱她,留下一个崭新的、装着学籍材料的文件袋,便踩着高跟鞋匆匆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拖着行李箱,身边是行色匆匆、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却硬生生将嘈杂的校门口站成了一道独立的风景。几乎所有经过的人,无论男女,目光都会或明目张胆或悄无声息地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然后带着一丝惊羡或疑惑走开。
她试图转移注意力,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光荣榜上。红色的榜单,第一名:陈蝉。分数高得离谱。名字倒是特别,蝉鸣的蝉。她正想着,一阵与校园格格不入的低沉引擎咆哮,由远及近,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和速度的残影,精准地刹停在校门口不远处。
那是一辆线条充满力量感的黑色重型机车,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骑手利落地摘下头盔,动作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熟练。
那一刻,夏至觉得,周遭所有的声音,包括那烦人的蝉鸣,似乎都瞬间褪去为模糊的背景音。
那是一个极其打眼的男生。头发因头盔有些凌乱,却更凸显出他清晰利落的脸部轮廓。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如山脊,下颌线收紧的弧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利。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身形颀长挺拔,仅仅是倚着机车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强烈的、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略带野性的磁场。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淡漠,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这种淡漠,与他周身那种藏不住的、仿佛刚从某个激烈场合抽身而出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矛盾吸引力。
一个微胖的男生从教学楼侧门飞奔而出,满脸堆笑:“蝉哥!你再不来老李真要炸了!”
陈蝉。原来他就是陈蝉。光荣榜顶端的名字,瞬间有了一个极具冲击力的实体。
他没有理会胖男生的话,目光却随意地扫了过来,掠过空气,最终,落在了树荫下的夏至身上。
夏至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他的眼神,和她想象中所有优等生的都不一样。没有骄傲,没有温和,甚至没有寻常男生看到她时的惊艳或躲闪。那眼神很深,很黑,像两口幽深的寒潭,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平静地、甚至是带着一丝极淡的审视意味,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
那两秒钟,夏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她从未被一个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纯粹、直接,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又仿佛只是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然后,他移开了目光,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他抬起手,用指关节随意地敲了敲身旁那棵老香樟树的树干。
“笃、笃、笃。”
奇异的,周围的蝉鸣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音调骤然拔高,变得更加密集、高亢,仿佛在回应他的召唤,进行一场疯狂的献祭。
夏至惊讶地微微睁大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这个举动,超乎了她所有的认知。
陈蝉却像是做完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对旁边的胖男生懒懒地说:“走了。”两人便转身,朝着与教学楼正门相反的小路走去,熟练地绕开可能的检查。
夏至依然站在原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白色的连衣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手里的转学材料袋被她无意识地捏紧。
光荣榜上碾压众生的名字,震耳的机车,逃课的叛逆,还有那能引动蝉鸣的神秘敲击……所有这些碎片,在那个叫陈蝉的男生身上,组合成一个令人费解又无法忽视的谜团。
窗外的蝉鸣依旧未止,甚至因为刚才的插曲,在她听来,愈发显得惊心动魄。
这个夏天,这个转学而来的全新世界,似乎从这个男生淡漠的一瞥和那几声诡异的敲击开始,才真正对她拉开了帷幕。一种混合着困惑、些许不安,以及无法抑制的、强烈的好奇心,在她心底悄然破土。
她有种预感,她循规蹈矩的人生,可能要遇到一场巨大的、名为“陈蝉”的偏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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