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课程对林晚星来说,是一场与疲惫和噪音的漫长拉锯战。
老师的讲课声、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嘎声、同学翻书和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她脑中交织成一片模糊而持续的背景杂色。
让她难以集中精神,眼皮沉重得不断下坠。
就在第二节课刚下课,教室里的嘈杂声正要升腾起来时,班主任任雁老师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敲了敲讲台。
新班主任是一个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的女老师。
“同学们,安静一下,通知个事情。”
任雁虽然声音不高,但自带一种让学生们下意识收敛的威严。
教室里的嗡嗡声迅速平息下来。
林晚星也从半昏半沉的状态中微微清醒,抬起头,目光有些涣散地望向讲台。
“今天下午两节课后,全体师生都要到学校大礼堂集合,召开今年的开学典礼。”任雁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学校领导和优秀学生代表会发言,强调一下新学年的纪律和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参加,班长到时候负责清点人数,不许缺席。”
底下唉声载道,无不在为接下来无聊的讲座而抱怨、哀叹。
然而,这些抱怨声传入林晚星的耳中,却化作了另一种形态的困扰。
她仿佛看到无数灰扑扑的、带着烦躁情绪的小色块在教室里弥漫,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不适。
她不禁蹙紧了眉头,不是对典礼本身感到厌烦,而是对即将到来持续不断的高强度声音轰炸感到一种生理性的恐惧和抗拒。
回音、窃窃私语、失真的发言声……
光是想象一下,她的太阳穴就开始隐隐作痛,胃部也跟着抽搐起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握紧了课桌里的那副降噪耳机。
冰凉的外壳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但她也知道,在那种集体场合,戴上耳机是根本不可能的。
任雁似乎对台下的抱怨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提高了音量,用指关节又敲了敲讲台:“好了,安静!这是学校的安排,到时候按顺序入场,保持会场秩序!”
说完,她合上文件夹,不再给学生们抱怨的时间,转身离开了教室。
林晚星轻轻叹了口气,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试图汲取一点冷静,为自己接下来注定艰难的几个小时做准备。
午休时间,林晚星却毫无胃口。
食堂的巨大声浪让她望而却步,最终,她只是去小卖部买了一个最柔软的白面包,就这矿泉水,在几乎无人的教学楼后台阶上迅速吃完。
每一口都味同嚼蜡,她只想尽快填饱肚子,然后为自己争取一点宝贵的安静的时间。
她溜进了那件废弃的老图书馆。
这里是她偶然发现的秘密角落,积着薄灰,空气里有旧纸张和木头腐朽的沉静气味。
最重要的是,这里通常空无一人。
她找了一个靠窗的、被书架半遮挡的角落坐下,迫不及待地戴上耳机,将白噪音的音量调到刚好能覆盖外界微弱声响的程度。
她闭上眼睛,努力将下午开学典礼的事情从脑海里驱逐出去,试图在这片短暂的寂静里积蓄一点点力量。
时间在雨声的白噪音中流逝得很快。
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通过耳机隐约传来,她不得不摘下耳机。
走廊上又渐渐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下午两节课,林晚星是在一种持续的低迷的焦虑中度过的。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如同审判的号角。
“七班的!门口排队!去礼堂了!”班长张廷的吆喝声响起,带着一种例行公事的催促。
人群开始涌动。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站起身,随着人流挪出教室。
她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跟在班级队伍末尾。
通往礼堂的路仿佛格外漫长。
越靠近礼堂,人越多,声浪也越高,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也渗出冷汗。
进了礼堂,巨大的空间里已经黑压压地坐了不少人,空气闷热而浑浊。
“我们班坐那!”张廷指着靠中间的一片区域大喊。
硬邦邦的塑料椅子被依次坐满,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周围的说笑声、咳嗽声像无数细小的色彩不一的针,持续不断地刺向她。
林晚星被夹在同学中间,无处可逃。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紧掌心,试图用这点微弱的痛感来转移注意力。
“喂,喂喂——”领导们开始陆续在主席台上就座,调试话筒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林晚星猛地一颤,她知道,折磨就要正式开始了。
校长首先发言,声音通过音响放大,在林晚星脑中炸开一片沉闷的窒息的灰褐色。
而讲述的内容无非就是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欢迎新生。
林晚星努力地去放空自己,盯着前排同学的椅背,试图将自己抽离出来。
尽管收效甚微。
一个接一个的领导发言,让时间变得粘稠而缓慢。
林晚星几乎要绝望了,感觉自己随时会在这种持续感官轰炸下崩溃。
就在她的忍耐几乎达到极限,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微微扭曲晃动的时候,主持典礼的老师走上了台。
“下面,请高三年级优秀学生代表,沈晞同学上台发言!大家欢迎!”
掌声如图骤雨般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尤其是女生区域。
林晚星混沌的意识里,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她恍惚地抬起头,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台上。
一个身形挺拔、穿着干净整洁校服的男生走到了话筒前。
他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动作从容。
然后,他微微倾身,靠近话筒。
简单的试音声,清澈得像山涧溪流冲过卵石。
“喂。”
只是一个单音。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林晚星脑中那片喧嚣混乱、几乎要撕裂她的杂色风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抚平。
所有尖锐、所有沉闷、所有黏腻的噪音全都褪去、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广阔、稳定、温柔得像初春晨雾笼罩远山般的——
雾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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