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轰鸣渐渐低沉，化作持续的地鸣，从脚下深处传来，像一头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天空中，巨大的放射性尘柱仍在翻腾上升，将黎明染成一种病态的橘红色。辐射尘如同灰色的雪，无声地飘落，覆盖一切。
我们趴在冰冷的废墟上，咳出呛进肺里的尘土。耳朵里依旧是尖锐的耳鸣，世界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我第一个挣扎着坐起，第一时间检查怀里的小雅。她依旧昏迷，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那管镇静剂不知剂量，让人心焦。
“黑子！老刀！耗子！”我的声音嘶哑难辨。
旁边传来呻吟声。黑子晃着脑袋爬起来，额角被碎石划破，血流了半边脸。他看向我，又看向远处那毁灭的景象，眼神有些发直。
老刀情况更糟，爆炸的冲击似乎加重了他的伤势，他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骂骂咧咧的力气都没了。
耗子瘫在不远处，眼镜碎了半边，正徒劳地用手擦拭着，看着平板上碎裂的屏幕和彻底熄灭的光芒，喃喃自语：“完了……都完了……”
第七庇护所，成千上万的人……还有雷昊……都用最彻底的方式，为我们的疯狂计划陪了葬。
“净化之火”确实燃起了。烧尽了一切。
胃里一阵翻搅，不是辐射，而是巨大的负罪感和虚无感。
但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我强撑着站起来，环顾四周。我们被抛在厂区边缘的一片空地上，四周是扭曲的钢架和坍塌的厂房。辐射尘持续落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臭氧味，还有一种更隐晦的、皮肤能感觉到的刺麻感。
“不能待在这里！”我拉起黑子，又去扶老刀，“辐射太强！找掩体！”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能抵挡辐射的地方。否则，就算没被炸死，也会慢慢死于辐射病。
黑子反应过来，帮我一起架起老刀。耗子也失魂落魄地爬起来，捡起他那破碎的平板，茫然地跟着。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废墟中跋涉，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地下入口。地面的震动已经平息，但那种毁灭后的死寂更加令人窒息。看不到任何活物，甚至连丧尸的影子都不见了——或许巢母的毁灭让它们失去了“指引”，或许它们本能地逃离了核爆中心。
最终，我们找到了一个半埋在地下的防空洞入口，铁门歪斜着，但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费力地撬开门，里面是漆黑一片，散发着霉味和尘土味，但至少没有明显的辐射尘飘入。
我们将老刀小心地放在角落里。黑子用找到的破布勉强堵住门缝。耗子瘫坐在一边，眼神空洞。
我从背包里翻出最后半瓶水，小心地给小雅喂了几口，她无意识地吞咽着。我又给老刀喂了点，他喝了几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灰败。
“妈的……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他喘着气，声音微弱。
“别废话。”我粗暴地打断他，撕开他肩膀的绷带，伤口因为之前的奔跑和冲击再次裂开，鲜血混着黑泥，惨不忍睹。我们的药早就用完了。
我拿出水壶，用最后一点清水冲洗他的伤口，然后撕下自己内衣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给他包扎。动作笨拙，但尽量用力压紧止血。
黑子默默地在一旁帮忙。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到一阵脱力，靠墙坐下，将小雅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身体依旧冰凉。
防空洞里陷入死寂。只有我们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外面隐约传来的、如同哀歌般的风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的天色透过门缝，始终是那种不祥的昏红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个小时？还是半天？
小雅在我怀里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我立刻低头：“小雅？”
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先是迷茫，随即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占据。
“哥……疼……好难受……”她虚弱地呻吟着，身体开始轻微抽搐。
不是镇静剂的效果过了。她的脸色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滚烫！
高烧！
是辐射病的症状？还是……她体内那所谓的“潘多拉”病毒/抗体在核爆辐射的刺激下，发生了未知的变化？
“水……”小雅无意识地呓语。
我拿起水壶，里面只剩最后一口。小心地喂给她。
她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虚弱的病人。她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在黑暗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诡异的紫芒，但稍纵即逝。
“冷……又好热……有东西……在叫……”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们束手无策。没有药，没有医生，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还带着一个重伤员和一个突然高烧、情况诡异的病人。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们淹没。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发呆的耗子，忽然猛地抬起了头，侧耳倾听着什么。
“你们……听到了吗？”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我们屏息倾听。
除了风声和小雅的呻吟，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
……引擎声？
而且正在逐渐靠近！
不是掠夺者那种粗暴的改装车引擎，也不是丧尸的嘶吼。是一种相对平稳、低沉的柴油引擎声。
在这片刚刚经历核爆的死寂废墟上，显得如此突兀和不真实。
黑子立刻警惕地抓起旁边一根钢筋，凑到门缝边向外望去。
老刀也挣扎着想坐起来。
我也竖起了耳朵，心脏莫名地加快了跳动。
引擎声越来越近，似乎在附近徘徊，然后……停了下来。
紧接着，是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还有……脚步声。朝着我们这个防空洞走来。
一个……两个……至少三四个人。
脚步声停在门外。
短暂的寂静。
然后，门上传来了礼貌的、却不容置疑的敲击声。
咚。咚。咚。
一个冷静的、通过面罩或扩音器显得有些失真的男声响起，说的是一种口音略显奇怪、却清晰可辨的语言：
“里面的人。我们没有恶意。检测到生命信号和……异常读数。如果你们需要帮助，请出来说话。”
我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警惕和一丝绝境中诞生的、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
他们是谁？
军队的救援？其他庇护所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耗子之前提到的……“方舟”？
我轻轻将小雅交给黑子，缓缓站起身，手握住了腰间那把卷了刃的、沾满血污泥垢的菜刀。
冰冷的触感传来。
无论来的是谁，是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
路，都得走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扇歪斜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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