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我的。”奚熙将拖鞋递到女孩脚边。
家里不常有客人，除了妈妈和芮悦就没进过其他人。
芮悦的拖鞋还是她图优惠直接买的情侣款，芮悦基本上来一次就控诉一次不合脚的拖鞋。
妈妈的拖鞋穿旧了，前段时间扔了，还没来得及换新。
见女孩没反应，奚熙疑惑地抬起头。
千昭慌慌张将视线从男士拖鞋上挪开，攥着衣角，摇了摇头。
奚熙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想了想便作罢了，于是直接牵起她的手：“你来。”
奚熙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了茶几上，拿来了药箱。
“手这样。”奚熙半跪在她身前，将双手捧至胸前，“摊开。放腿上。”
千昭听话照做了。
“我先帮你冲一冲伤口。”
“……”
“那些人为什么欺负你。”
女孩没说话。
奚熙轻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
奚熙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只见女孩耷拉着脑袋，闷闷道：“真的。”
“你同学吗？”
“不是，不认识。”
“那你看到我为什么要跑呢？”
千昭顿了顿，才道：“我以为你是老师。”
“为什么是老师就要跑呢？”奚熙问出了心里一直的疑惑，明明千昭是受害者，让老师知道的，给予施暴者惩罚不是好事吗？
“我不想让老师知道。”
“……好吧。”不管是什么原因，在这个年纪的小孩看来就是天大的事就对了。
“那为什么也不想让周姨知道呢？”
千昭抬眸看向她，眼眸亮了亮。
“周姨会担心。”
……确实是一个理由。
消过毒后，奚熙将敷料举起来给她展示了一下，解释道：“这个是防水的，但是你一会儿洗澡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要让伤口碰到水，知道吗？”
“你先洗吧。”
奚熙不可置否：“姐姐是主人，听姐姐的。”
“……”
“我给你拿衣服。”
“内裤是新的，洗过了，均码，你应该也能穿。内衣我没有你们小孩穿的那种，不然你贴这个？”奚熙指了指胸贴，她还特意给小孩挑了花瓣状的。
千昭呆滞了几秒，耳根有发烫。她忙接过衣服，将胸贴塞回给她：“不用这个。”
奚熙瞥了一眼她的胸部，便没再说话了。
她把她牵至浴室：“衣服我给你拿了一套新的睡衣，如果长了的话你挽一下衣袖裤脚就好。擦身体的话可以用一次性洗脸巾。”
她把衣服放在了置物架上，示意女孩看向脚边的脏衣篓：“脱下的衣服先放这里。洗漱用品在这边，花洒可以拿下来，水阀左旋是温水，你一会儿调一下就好。”
“谢谢姐姐。”千昭低声道。
“嗯。”奚熙欣然接受，“你先洗，我出去了。”
日行一善。
奚熙换了身衣服，用毛巾将头发草草擦了擦。锅里咕噜咕噜煮着面，她这才缓过神来。
她好像把陌生人接回家了，还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照。
真是大好人啊奚熙，今年C国的十佳青年非你莫属。
她在心里连连感叹。
等面的间隙，她拿出手机，芮悦的来电立马弹了出来。
“你吓死我了！！！”刚一接起，芮悦的声音就混着哭腔炸开，奚熙顿了顿，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可不可以看一下消息啊——”芮悦嚎叫起来。
32条。
前面是关于遗产和案件的进度资料，后面大半是通话请求。
“我都买好票打算直接来找你了！”芮悦说话声还有些颤抖。
“对不起啊，我下地铁后碰到些事，刚刚才到家。可能是雨天信号不好，消息没弹出来……我去买个手表吧，好不好？”奚熙温声安慰道。
“唔……”芮悦平复了一下，“我这边完事儿了就去找你，你等我。”
“好。”
“你怎么现在才到家？遇上什么事了？”
“嗯……”奚熙斟酌着措辞，“下班路上捡了个小孩。”
芮悦：“？？？”
“就是，她没带伞，临江晚上有雷暴，我怕她呆在外面不安全，就先接她回来了。”
“不会是什么新型拐卖手段吧？”芮悦紧张道。
“我已经到家了……”奚熙无奈道。
“哦……”芮悦转而提醒道，“但是你还是注意一下，小心点。”
“嗯。”奚熙熄了火，“我面好了，先不跟你说了。”
“好。”芮悦顿了顿，“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说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
奚熙将面盛了出来，端出厨房的时候看见千昭已经洗好澡了，乖乖地坐在沙发上。
“来吃面。”
千昭提着裤子站了起来：“姐姐……”
奚熙愣了两秒，看着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的睡衣才反应过来：“裤腰大了？”
千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奚熙上前往侧边拎了拎裤腰，想起女孩方才揪着裤子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千昭看着她。
“我不是笑你。”
不过居然大不少，奚熙看着那多出一大截布料，干脆用手上的头绳将其捆了起来。
“先这样吧。”奚熙顺手拍了拍她的侧腰。
千昭僵了僵。
“你先去吃面，不够锅里加。我去洗澡。”
奚熙将千昭的衣服拿出来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一下，没有内衣。
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发育了才对……仔细想想，千昭确实是比同龄人矮小瘦弱一点。她有一米七多，女孩才到她肩膀上一点点。
奚熙将衣物放进了洗衣机，丢掉了混乱的思绪。
算了，也只是萍水相逢。那条路她说不定都不会再走第二次。
雨似乎小了些，奚熙拿起手机，放下心了。
千昭坐在餐桌前，双手撑在大腿两侧，正看着窗外出神。
奚熙走进了些，才发现女孩碗里的面还没动过。她愣了愣：“你不用等我的。”
千昭转头看向她，笑了笑。
奚熙进厨房盛了面，坐在了她对面，千昭这才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雨好像小了一点。”
“嗯。”千昭应了声。
“一会儿衣服好了我先帮你装起来，你回去晾起来就好。”
“嗯。谢谢姐姐。”
“我想了想我还是打车送你吧。虽然我也能开车送你回去，但这个天气开我没什么把握……”
“嗯。”
如果不是女孩还会应声，奚熙会真的以为她只是在埋头专心吃着面条。
“你家在哪？”
女孩不出声了，握着筷子的手也没了动作。
“嗯？”奚熙看了她一眼。
千昭抿了抿唇：“我住在城北福利院。”
奚熙僵住了，恍神道：“哦……”
福利院啊……
“等等。城北福利院？”
那不就是她明天要去的地方吗？那儿的院长确实姓周……
千昭似乎被她的反应吓到了，紧张地看向她：“怎么了？”
奚熙连忙摆了摆手：“嗯。没事……”
她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命运在那个岔口也拐了个弯，跟她玩了个游戏。
意识到方才自己的态度欠妥，奚熙温声道：“我听说过这家福利院，早些年C国社会制度还不完善时，收留过很多孩子。”
“嗯。”
“早年那起轰动全国的虐杀案……救下的孩子是不是就是这所福利院收留的？当时医疗和心理治疗的费用都不低，福利院愿意接收算是大义了。”
“我觉得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C国治安也越来越好的今天，这家福利院还能得到资助的原因吧。”
千昭直了直身子，看向她。
“怎么了？”奚熙小心翼翼道，“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千昭摇了摇头：“他们都说是家暴案。”
“杀人犯就是杀人犯，是不配被称为家人的。”奚熙愤恨道，“其实我觉得‘家暴’这个词也不太妥当。施暴就是施暴，不能关起门就说是家事。”
千昭没再说话，但奚熙感觉女孩似乎没方才那么紧张了，不自觉松了口气。
“……”
“好啦，司机师傅已经到了，我们走吧。”奚熙帮她吹好头发，又给她套上外套，牵着她往门外走去，“得赶紧趁着这会雨下，给你送回家。”
“嗯。”似乎是因为要回家了，千昭看上去心情不错。
在她这里果然还是会不自在吗？
奚熙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真乖。”
车内。
千昭双手攥着外套衣摆，一会儿盯着窗外，一会目视前方，又时不时朝她看上两眼。
察觉到千昭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奚熙关切道：“怎么了？”
“姐姐，我怎么把衣服还给你呢？”
“明……”天我去拿就好了啊。
奚熙止住了话，忽然有点想逗逗小孩。她弯了弯眉眼：“没关系，你帮我拿着吧。”
“可是……”千昭似乎很是纠结。
“没事的，只是几件衣服而已。”奚熙安抚道。
千昭扭过头，继续看向窗外：“姐姐，你真大方。”
是错觉吗？怎么听上去有些幽怨？
上车前给周院长报了平安，这会她就等在福利院门口，手边还牵着一个小姑娘。看到有车辆靠近，她弯下腰嘱咐了小姑娘几句就撑着伞奔了过来。
“姑娘，实在是麻烦你了。”院长看上去也十分面善，她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语速舒缓，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下来。
“我很高兴能帮到她。”奚熙也笑着回应道。
周院长将千昭接下了车，又对她道：“姑娘，不如你在这等一会儿，我让阿昭把衣服换下来。”
还未等她回话，司机便提醒道：“大姨，这里不能停太久的。”
“哎呦，”周院长思索了片刻，“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洗好再打电话给你送去。”
“没关系，就让她穿着吧。”奚熙回道，“雨要下大了，快回去吧。”
周院长也就不再坚持了：“谢谢你啊姑娘，那你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奚熙愣了愣，竭力压下瞬间涌上来的泪水，重重点了点头：“好！”
关上车门，世界又安静下来。
奚熙脑海里还回荡着院长的话，忽然就有些乱乱的。
她吸了吸鼻子，平复了心情，接着拍了拍司机的椅背：“师傅，再等一下！”
奚熙按下车窗，对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喊道：“千昭！”
“周院长！”
雨水哗啦灌入嘴中，却是吃了一脸雨水。她抹了一把脸颊。周院长似乎没听到，但女孩转过了身。她朝女孩挥了挥手：“再见！”
女孩也朝她用力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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