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这么冷的天，你跑去外面吹风做什么？”
小灰说着，边往火盆里续上木炭，屋里暖烘烘的，开了扇窗通风也不觉得冷。
沈欺尘回到房中，发梢和肩头上的碎雪被热气一烘，暖化成了水。
他从木架上取了块干净帕子随意擦了擦，坐在桌边，安静看着桌上的空白棋盘，一言不发。
矿监在宫里当差办事那会，听人提起过他的喜好，一早吩咐下属把茶具和棋盘棋子都备好了，送进他屋里。
沈欺尘不是一个太重物欲的人，皆因他自小无论想要什么，从来都是唾手可得。太容易得到，便不会珍惜，亦没有体会过来之不易的喜悦。
他的心就如一片平静的湖水，生活寡淡无味，掀不起他心内哪怕一丝的波澜。
大雪中，那一瞬温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脸上。沈欺尘再一次抚上心口，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也可以像这样鲜活有力，就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心脏里破茧而出，狂跳不止。
他想起云水瑶的脸，还有那红得能往下滴血的耳垂。
……
好可爱。
她真的好可爱。怎么看都好可爱。
为什么会把云水瑶误会成恶毒女配？
就算她真的做了坏事，也一定是那些人该死才对啊。
云水瑶明明这么可爱。
她怎么会有错？
沈欺尘陷在某种狂热的思绪中，颅内升起一种飘然感，他白皙的面上绽出古怪的红晕，掩在衣袖之下的右手抑制不住兴奋地发颤。
小灰往盆里加完木炭，抬头见他面色潮红还在发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着急忙慌爬上桌子：“……你怎么了？不会是刚才吹了太久冷风着凉了吧？”
“没事，屋里有些热而已。”沈欺尘声音低沉，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语调听起来有些怪异。
他目光落在棋盘上，抬起颤抖不止的右手，摸到棋盒抓了一把冰润的棋子，执黑子挂角。
他的心跳动得太激烈了，他不能再想云水瑶，必须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才能平复下来。
小灰看看炭盆，又看看沈欺尘，它心道奇怪，方才分明也没加多少木炭，屋里怎么会热？
但沈欺尘从来不会撒谎，更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它。
……算了，他说没事就没事吧，反正这个宿主从来也用不着它多操心。
“我们已经到了长白山，马上就要进矿洞。”小灰在桌上躺平，往侧边翻了个身滚到棋盘上，“你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吗？”
“最初如何想，接下来便怎么做。”沈欺尘边回答小灰，落下一枚白子。
这盘棋他下过千百遍，棋谱早已烂熟于心，亦能推演出棋局上的风云变幻，做到和自己对弈。
小灰看不懂围棋，它刚醒不久，肚子饿得叫了一声，翻身起来四处找吃的。
矿监虽派人送了些吃食来，但小灰通通不感兴趣，最后还是从行李中找到一颗灵果，抱着啃了起来。边同沈欺尘说：“等了十七年终于等来这一天，如果成功的话你的蛊就有救了。希望到时候能顺利些，千万别出岔子。”
沈欺尘指尖转着冰凉的棋子，并未回话。
黑子落下，他正要去换白子，抬袖间露出一截手腕，内侧隐约可见有几枚小小的鳞片，尚未完全成型。他饶有兴趣地瞥了一眼，没有过多在意，继续专心于棋局。
***
天色已晚，李逢舟在燕微雨的搀扶下从轮椅挪到榻上，更衣就寝。
枕边趴着一只毛色花白的小猫，本是宅子里负责洒扫的下人所养，名叫玉奴。那下人见李逢舟喜欢，特意把玉奴留下给他解闷。
“前几日你师叔发来的纸鹤可还在身上带着？”燕微雨摸了摸玉奴的脑袋，这小猫倒一点也不怕生，见着个人就要贴上去“喵喵”叫地蹭。
李逢舟看着玉奴熟练撒娇的姿态，忍不住弯起了唇。他神色如常，对燕微雨说：“师父说等到了长白山再回复，我怕师叔等急了，今日下午已经放走了纸鹤。”
燕微雨摸着猫，抬眼看他：“十七年都能等得，你师叔他可不是个性急的人。”
李逢舟眼眸微动，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来，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燕微雨叹气，觉得他夹在自己与方见寒之间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便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说：“你也不必总是如此小心，我和他之间说白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恩怨，往事随风，我早就看开了。”
玉奴伸了个懒腰，跳到李逢舟腿上，爪子拍着被褥玩。
边上的灯烛照着李逢舟的侧脸，他静了一会儿，才道：“师父……那你还要去矿洞吗？”
“当然去，为什么不去？”燕微雨直起身，“放下往事之前，总要给云彩一个交代。”他忽地笑了笑，又说：“不然我们这十七年四处奔波，岂不是什么意义也没了？”
“下过矿的矿工都染了病，无一幸免。”李逢舟攥紧手指，艰涩开口，向燕微雨确认，“师父，你真的要去吗？”
燕微雨再了解李逢舟不过，他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他目光渐凝，端详着李逢舟，片晌后，却是神色轻松地道：“你师父我活了这么多年，风浪都见了个遍。无论遇到什么，我们师徒二人同心，总能想到办法解决。”
李逢舟默然不语，像是为自己方才的问题感到羞愧。他沉默着，直到燕微雨离开，深深地呼出口气。
屋外天彻底暗透，月光从窗户缝隙间漏进来，一寸寸地倾斜，笼在李逢舟肩上。
风刮动着檐下铁马碰撞，叮当作响。李逢舟像被这阵叮当声敲散了神思，恍惚中，他想起了云彩，已逝的母亲，还有燕微雨。
这些人的身影仿佛就在他眼前具象，挥之不去，他抬手掩着面，在痛苦和愧疚的双重煎熬中，突然哽咽起来。
玉奴在他腿上“喵”了两声，没能等来他的抚摸，跳下床，伸着懒腰，缩在火盆旁不再动弹。
***
翌日雪停，天也放晴了。日光铺满庭院，照得满地积雪亮晶晶的。
云水瑶向来信守约定，想起今天是逐月节最后一日，提前去敲响了沈欺尘的房门。
“姐姐，门没关，你可以直接进来。”
云水瑶敲门的手一顿，随即毫不犹豫地推门入内。沈欺尘正在收拾桌上的棋局，微低着头，绸缎般乌沉的发丝翩然垂落，露出的半张脸线条清丽，沉静姣好。
无论看多少次，云水瑶还是会对他这张脸念念不忘。
她走过去，就站在他侧边，近距离光明正大地欣赏了好一会，而后才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万一是别人怎么办？”
沈欺尘任由她直白地看着自己，心内一点反感的情绪也无。他闻言，偏头朝她看来，眉微挑说：“姐姐，你难道不知道，亲吻过的两个人从此会变得心有灵犀吗？”
什么，原来还有这种说法吗？
云水瑶没亲过别人，无从考证，半信半疑，怕他读出自己的心思，一时间精神紧绷着，不敢胡思乱想。
沈欺尘却是突地笑出声来，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话里带笑：“骗你的，姐姐。我不过是先听到脚步声，才猜到是你来了。”
“……”云水瑶可不能接受自己被他耍了，她挺直腰背，脸上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敢骗我你要付出代价的。”
沈欺尘虚心求问：“什么代价？”
云水瑶说：“让我亲一下。”
她说着声音却渐小，脸微红，又补充道：“不是脸……”
这听起来不像代价，倒像是奖励。
沈欺尘微微挑了下眉，目光落在她绯红的脸颊上，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两个人沉默地对望着，半天没能等到他的回答，云水瑶还以为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心内忐忑，便干脆改口说：“我刚才开玩笑的，你要是不想就当我——”
可这个“我”字还没完全落下，她就被吻住了。
沈欺尘倏然凑近，温软的唇碰上她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他喉结微滑，轻掀起眼帘，对上云水瑶的视线，似笑非笑，在她唇上抿着亲了一下，离开时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啵”声。
这个吻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
云水瑶眨了眨眼，表情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沈欺尘擦掉她唇上的水光，有些好笑地说：“姐姐又不是第一次亲我了，怎么还这么紧张。”
“……我这不是紧张！”云水瑶颊上飞着红，这句话听起来完全没有信服力，还显得欲盖弥彰。
她自知说不过沈欺尘，干脆转移了话题，问他：“小灰在哪里？”
沈欺尘把棋子都收归回盒中放好，边说：“还在睡觉。”
云水瑶往床榻上投去一眼，帐幔落下来，挡住了视线。她感到有点奇怪：“……小灰为什么最近总在睡觉？是不是生病了？”
“天气太冷，它只是不想起床而已。”沈欺尘语气极为平静，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他收拾好棋局，转身看云水瑶，眉眼轻笑：“姐姐，走吧。”
小灰毕竟是沈欺尘的灵宠，主人都说不要紧了，云水瑶也不好再多追问。
“我看它好像很爱吃灵果，不知道这里集市上有没有卖，之前的都吃完了，我想给它再多买一点。”云水瑶义正词严，“但是要你付钱。”
出了房门，步入庭院，燕微雨也正巧推着李逢舟出来。迎面瞧见他们二人，燕微雨心情不错，停下来问：“你们这是打算一起出去？”
云水瑶点了点头，道：“师父，回来给你和师兄带好吃的。”
燕微雨见多识广，自然听过逐月节的习俗，他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个来回，含笑道：“去吧，北地晚上冷，别玩太晚，早点回来。”
沈欺尘立在檐下，垂眸看着轮椅上的李逢舟，两人视线在空中对上，暗流涌动。
庭院内的日光晒着檐角，在地上投落出一条界限分明的阴阳线。
半面阴影笼在沈欺尘如玉的脸上，眉眼分明带着笑，却因在阴影中，让那双琥珀瞳失了温度，像一条蛇，阴冷又凉薄。
玉奴趴在李逢舟腿上，不安分地到处蹭动。他一边安抚着玉奴，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沈欺尘从阴影中走出，清亮的日光映在他浅色的眼眸中，看起来温和又无害。
他跟在云水瑶身后，路过李逢舟时，唇下小痣随着微笑的弧度上翘，眼神轻飘飘地略过那双残废的腿，无声朝他比了个口型。
——真可怜。
“喵——！”玉奴忽地惊叫一声，尾巴上的毛一下子竖立起来，咬了李逢舟一口，随即挣开他的手，跳下轮椅，躲得远远的。
“……这猫脾气不是挺好的，怎么还会突然咬人。”燕微雨低身下来，忙要看李逢舟手上的伤口。
李逢舟却用袖子挡住手，不想叫他看见，摇头说：“没事的，小伤而已，过会就好了。”
半妖身体愈合能力比普通人要强，燕微雨看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起身继续推动轮椅到庭院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晒太阳。
小沈：一款瑶妹狂热激推私生饭，会在家里全方位无死角贴满瑶妹各种生活照片，表面上温柔乖巧，一回到家里对着偷偷拍下的照片就开始：“姐姐好可爱，好可爱，真的好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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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矿山异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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