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不受力，被碰得轻微晃了晃。云水瑶几乎整个人都挂在沈欺尘身上，除他以外，再无其他的依靠。
沈欺尘托住她的腰身，将她抱稳了，轻轻地和她咬着耳朵：“快点，姐姐，师父要出来开门了。”
云水瑶被他这么一催，顿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恍惚中好像真的听到了脚步声。她心里一紧张，不自觉向他靠得更近，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
夜色深沉，风声琳琅。他们藏在月光和烟火照不到的阴影下，云水瑶紧紧环着他的脖子，近到只要稍低下头，就能轻易撞入他眼中。
那双昏暗中仍然明亮的眼睛望着她，令她呼吸不由加快了些。
沈欺尘有一副足够吸引任何人去凝视他的漂亮皮囊。面如凝玉，乌发雪肤，略微上挑的含情眼里满浸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投过来，像一把小小的钩子，轻而易举勾走了她的心神。
明明吹着冷风，云水瑶却察觉出一点燥热，似乎只有靠近他才能得以缓解。她慢慢伸出手，在沈欺尘温柔的默许下，掌心贴在他脸颊抚揉。
她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想对他动手动脚？
……难不成她也是魔域长老口中那种贪图美色不务正业之人？
想到此处，便犹如当头一棒，敲得云水瑶骤然清醒，羞愧万分。手上动作一顿，然后毫不留情把他的脸推远了。
沈欺尘怔了一下，转脸回来看她，似在询问。
云水瑶凌然道：“别再引诱我，以后我要跟你保持距离。”
“怎么了？为何突然这样说？”沈欺尘瞬目望着她。
云水瑶卡壳半晌，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又不好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
可殊不知她尴尬的沉默在沈欺尘眼中却是另一个意思。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突然闪过受伤的表情，沉声问她：“姐姐，你是不是对我没兴趣了，玩我玩够了就想抽身离开？”
“……？”她是这个意思吗？
天地良心，云水瑶方才那么说，只是想和他稍微保持距离，减少做这种事的频率，又不是不和他来往。
而且难道不是他先主动送上来的吗，怎么能算是她玩了他？还一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云水瑶低头看着他，正想开口解释，忽地瞧见他颈侧不知何时多了几枚鳞片。她一愣，想凑近些仔细看看，却被他偏头躲开。
“……你脖子怎么了？”云水瑶心思都在这几枚鳞片上，思绪立刻就跑偏了。
他皮肤白又无瑕，长在颈侧的青色鳞片便显得格外刺目显眼。可他竟毫不在意似的，偏头避开她的目光，发丝滑落下来恰好挡住脖颈，淡声道：“没什么。”
云水瑶：“……”
他不让看，云水瑶就偏要看，按住他的肩膀，撩开了发丝。
青色的，和葛青身上的鳞片一模一样，是龙鳞不错。
可沈欺尘都还没有进过矿场，为何也会被感染？
云水瑶放下头发，捧起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问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沈欺尘默然不语，静望着她，乖巧地用脸去蹭她的手心，像猫儿在撒娇似的。他嘴唇动了动，方要回话，门板后传来一阵清晰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同云水瑶对望一眼，便先把云水瑶放下来，两个人并排站好，自然得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夜里果然又变冷了，还好多带了几件厚衣……”燕微雨听见声音赶来开门，瞧见两人站在门外，有些诧异，“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不过早也挺好的，外面冷死了，快去洗漱休息吧。”
他说着，拢紧了领口，赶紧招呼他们进来。
沈欺尘点点头，穿过庭院，兀自往自己住处走。
云水瑶紧跟在他身后，院子里的积雪将化未化，叫风一吹，更觉寒意砭骨。云水瑶倒是不怕冷，可她看沈欺尘竟也无甚反应，不由暗叹他当真是能忍。
一路到了房门外，沈欺尘推开门却不进去，在门外站了好一会，而后才转过身：“姐姐，你不是要和我保持距离吗？还跟着我做什么。”
云水瑶被他问得噎了一下，她哪儿知道自己不过无心的一句话，竟然能让他反应这么大，甚至都不对她笑了。
云水瑶无奈道：“我后悔了，我要把那句话收回，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行不行？”
沈欺尘看她一会，对她的回答满意了，这才彻底推开门迈入屋内。
云水瑶跟着进了屋，关上门，见他当真不再和自己计较，心里忍不住想：没想到他还挺好哄。
离开了有小半日，屋里却仍是暖烘烘的。云水瑶往角落里的火盆一瞧，木炭燃烧后的灰屑被人清理过，几块新炭码放得整整齐齐。
室内烧炭取暖需要留扇窗户透气通风，凉风从窗缝漏进来，拂动着榻边垂落的轻纱帐幔。
听见开门声，小灰立即从被褥里钻出来，一把掀开帐幔，探出脑袋：“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太过分了！连招呼也不打，留我一个系统待在这里，再不回来我都要无聊到长蘑菇了！”
云水瑶看它现在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奇怪道：“我看你明明睡了一天怎么会觉得无聊？而且老……蜜袋鼯是不会长蘑菇的。”
“我那是夸张的修辞手法你懂不懂！”小灰气得在床上直跺脚。
云水瑶记起在集市上买了几颗新鲜灵果。她打开芥子袋，又抓出一把花生糖，通通放在桌上，笑眯眯看着小灰：“给你买了好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长蘑菇。”
小灰作为一个敬业的系统，除了吃和睡，再没了其他爱好。
看在好吃的份上，小灰气顿时就消了一大半，朝云水瑶的方向飞扑过来，稳稳落在桌上，闷声啃起灵果。
云水瑶等小灰安静下来，心思又回到沈欺尘身上。看他提着茶壶烧水沏茶，气定神闲，倒是她忍不住先出声又问了一遍：“你还没回答我，鳞片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沈欺尘垂眸专注地弄茶，并不急着回话，
天色已暗，屋里点了几盏灯烛。暖融的火光柔漾在他眉眼，白皙的皮肤被照得如似玉瓷细腻，他不急不慢地沏好一盏热茶，推到她手边。
“姐姐，你相信我吗？”
云水瑶直觉他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风将半开着的窗户吹得吱呀响动，他抬眼朝她看来，烛火来回晃动间，将他眼眸也映得忽明忽暗。他轻道：“并非是雪山的问题，我在飞艇上便已经感染了。”
云水瑶还以为他在和自己开玩笑，可听他语气又十分认真，不似在骗人。
但飞艇怎么可能有问题？
小灰正吃着灵果，听见二人对话，茫然抬起头，下意识看向沈欺尘。他颈侧的鳞片飞速扩散，此刻已有了蔓延到脸颊的趋势，小灰一口果肉卡在喉咙险些噎住，惊愕地瞪大了眼。
两道视线一齐落在身上，沈欺尘神色自若，手指沿着杯盏拨了拨，慢声说：“我染病，是因为师兄。”
云水瑶还是不懂，李逢舟怎么会与此事有关。小灰经他这么一提醒，倒是突然想起件事，恍然道：“那盏茶有问题！”
沈欺尘抿着茶水，没有吭声。
李逢舟在飞艇上曾以赔罪为名，请他喝了一杯茶。他当时只觉这茶或有蹊跷，倒是没料到会让他也染上“怪病”。
他不得不承认，李逢舟这一招的确很高明，等他到了雪山病发，症状与矿工相同，若非一早察觉茶有问题，绝不会有人怀疑到这个善解人意、处处为他人着想的好师兄头上。
沈欺尘指尖搭在茶盏上轻敲，他只有一点还不太明白，李逢舟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嫉妒，不甘，愤怒，又或是受人指使？
他想起上回在客栈，李逢舟曾问过他的几个问题，像是很了解他似的，笃定他对云水瑶别有用心。
但这实在太好笑了。他与李逢舟不过泛泛之交，李逢舟凭什么觉得很了解他？又有什么资格来问他那样的问题？
除非，有人把他的一切，身世、秘密，都提前告诉过李逢舟。
沈欺尘敲着茶盏，突然笑了一下，极为短促，仿佛讥讽。
云水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看他脖颈上逐渐覆满了鳞片，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撩起袖子一瞧，果然手臂上也长出了鳞片。
若再不想办法医治，恐怕会变得和葛青一样，瘫痪在床上。
“另一只手也给我，我试试能不能帮你把鳞片都吸收掉。”矿工之所以会长鳞片，说到底是受了苍溟溢散的龙息影响，只要把体内的龙息清除，大概就能恢复正常。
但苍龙之息各不相同，云水瑶也拿不准这个办法到底行不行得通：“待会你可能会有点痛，要是受不了就告诉我，我会停下来。”
沈欺尘听话把手搭在她手心，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倒也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只是问她：“这样做会对你有影响吗？”
“应该不会。”云水瑶道，“你专心一点，别说话了。”
她调动起自己的气息，随着灵力一道输入沈欺尘体内，沿着浑身的经脉缓缓游走，试着将苍溟的龙息一点点牵引剥离出来，再由她吸收掉。
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碰撞，刹那间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充斥着五脏六腑。沈欺尘感受到一阵剧痛，恍若全身的经脉都要被撑破了一般，面色瞬间发白，唇角溢出了一丝血线。
自从上回喝过云水瑶的血后，他的身体情况好转不少，可这会不知怎的，或许是受龙息影响，竟加速了蛊的发作。他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住，喘息加重，忍了一会儿，随即猛地掩住唇，剧烈咳嗽起来，吐血不止。
“沈欺尘！”云水瑶吓了一跳。可灵力一时无法收回，她空不出手，只能示意小灰：“他的药还在不在？”
小灰看见血都浸湿了衣袖，呆愣一瞬，随即连忙点头，飞快从行李中翻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仅剩的几粒药丸给沈欺尘喂下。
“你先把这个吃了，我去找师父给你煎药。”
沈欺尘喉咙被血堵住，咽下的药丸又随血一起咳了出来。他摇了摇头，想让他们不必担心自己，可话未出口又是一阵咳嗽，脸色惨白如霜，仿佛打碎的玉瓷。
“你别吓我啊……”云水瑶声音都有些发抖，她接过小灰递来的干净帕子，一遍遍擦掉他唇边的血。
“姐姐，你在心疼我吗？”沈欺尘轻轻握住她给自己擦血的手，他的脸因痛苦而苍白失了血色，勉强牵起唇角，言语间还在不断咳血。
帕子被血打湿了，已看不出原本的白色，云水瑶的手也沾满了血，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关你的事，不用和我道歉。”沈欺尘冲她笑了笑，神情乖巧。他顿了须臾，忍着咳嗽，在剧痛中平静地开口：“姐姐，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云水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愣愣地问：“你之前不是说不会骗我吗？”
沈欺尘望着她，眼睫如蝶翅轻颤了下，语气轻而认真：“对不起，没有下次了。”
他说完，不要云水瑶再帮他擦血，抬手掩住口鼻，又咳了起来。云水瑶也没想太多，扶他去榻上躺着，她说：“师父应该睡了，我去帮你煎药。”
“不用麻烦，过一会就好了。”沈欺尘了解自己的身体，已如油灯枯尽，就算吃再多药也不管用。他握住云水瑶的手，让她坐在榻边，说：“继续吧，我能撑得住。”
龙息尚未消除，鳞片仍覆在他身体皮肤上，又扩大了范围。云水瑶怕他受不住，可眼下除了继续，也别无他法，总不能看着他真的龙化变成怪物。
“那我尽量快一点。”云水瑶重新将灵力送入他的经脉中，用自己的气息同化吸收苍溟的龙息。
沈欺尘在剧痛中勉力维持着清醒，龙息被完全剥离之后，他身上的鳞片尽数消褪。他似乎想说什么，话语都堵在胸腔里，先呕出一口血来。
云水瑶也不太好受，她吸收掉苍溟的龙息，与她自身的气息并不相融，频频冲击着她的神识。
“好奇怪，这股气息……”她垂着脑袋，话还没说话，只觉得一阵眩晕，旋即如上回在雪山一般，闭眼失去了意识。
“……姐姐！”沈欺尘及时搂回她，没让她摔在地上。
他扶云水瑶躺下，不想让自己的血弄脏了她，勉强起身换了干净的衣服，精疲力竭，回到榻上，两个人一起晕了过去。
感觉这几章甜甜的，都好久没吐过血了，憋到现在，一口气吐个狠的（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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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矿山异变（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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