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煮的过程并不费事,萧轻白轻车熟路很快就组织出一条流水线。
他替几人捏了防护诀,再三确保不会感染,才有人大着胆子同意去镇上给病人送药。一行人往返穿梭将符水送往各家各户。
后半夜的时候,嘈杂的青阳终于安静了,哭喊声变成了呼吸声。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沾湿了衣服上的花纹。谢昭衍写完最后一张,他双手撑住桌子喘气,大量精神力的耗费,使他几近虚脱。
送完最后一波汤药的萧轻白从流光剑跳下,疾跑几步扶住谢昭衍。
“师兄,你......”
“我没事。”谢昭衍推开他的手,“药都派完了吗?”
“嗯。”萧轻白从乾坤袋掏出一个锦盒递给谢昭衍,里面是一颗玄级复元丹。
“我没事,这丹难得,目前咱们也只得到了一颗,还是留到日后紧要关头。”谢昭衍摇头推回他的手,“回去吧。”
两人回到青阳客栈时,微生宴已经醒了,只是眼珠滴溜溜的转,嗓子受了伤还不能说话。
萧轻白又数了一圈没找到絮飞,同谢昭衍讲述的时候被仲商打断。絮飞和三号神潜入青阳跟踪的可疑行踪才浮出水面。
仲商意味深长的看谢昭衍,谢昭衍在萧轻白背后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摇头,否认了仲商的猜想。
“我只同你们传信,并未与三号有什么交集,不知她是如何寻来的。”
“许是她也想做扇动翅膀的蝴蝶。”仲商和谢昭衍传音,“看来众人已经不满足于男主的机缘,开始注意女主了。日后长碧剑宗只怕会越来越热闹。”
谢昭衍点点头,听仲商接着许诺道:“无论机缘也好,功德也罢。我说到做到,八号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还请神君不要忘记您的承诺。”
仲商微微低头躬身朝谢昭衍行了小幅度一个礼。谢昭衍点点头,掌心向上轻抬,算受了这一礼,应下了自己的诺言。
坐在微生宴床前的萧轻白蓦然回头,瞧见两人怪异的模样。谢昭衍挺的笔直,仲商则微微垂眸,他总觉得气氛不对,却有说不出是哪里怪异。
果然,师兄他有秘密不曾向自己提及。萧轻白藏住心头转瞬而逝的落寞,站起身问两两人有何打算。
仲商需要照顾微生宴,寻找罪魁祸首的重任又落到了十三号身上。
十三号二人组刚走出客栈就被气喘吁吁的少年拦住。
“你有何事?”谢昭衍一眼认出他是狐狸洞中那个的少年。
“我叫陈和月。”少年踌躇片刻抬头看着谢昭衍,“杀人的不是程音做的,这些与她无关。程音只编织幻境,她爱故乡爱青阳,所以从未做过任何伤害我们,伤害青阳的事。”
“哦?”萧轻白知道他说的程音指的是他们遇到的红衣女鬼杨意。被绑架的孩子们满身戒备,没有一个肯主动靠近他们,倒是他主动辩解。
萧轻白饶有兴趣的打量少年。
他比萧轻白小一些,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少年眉目清秀,沾染了青阳的儒雅才气,却没有半分古板迂腐。
“青阳风俗古板,对女子的要求极为严苛,才造就了程音郁郁而终。她只是不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是替有意者造梦。”陈和月往学堂遥遥一指,“我们不敢说程音她是好人,可她当真并非有意害人。”
陈和月见两人眉头紧皱,以外他们不信,又急忙解释:“她不会医术,就连幽梦幻境也只能维持几天。青阳的怪病一定和她无关。程音并非奸恶鬼魂,还请诸位找到真凶,饶她性命。”
少年胆大令萧轻白不禁侧目,一般孩子已经吓得三魂去了六魄,那里还敢分析局势,替别人辩解。
“你回去吧,眼下人多事乱,不安全。”谢昭衍点点头,他对这少年颇为欣赏,叮嘱他注意安全便驭剑跟萧轻白往青阳山去了。
陈和月没有走,他站在青阳客栈门口,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他垂下的手攥紧了衣袖,胸口传来的心脏噗通跳动的声音,是他又一次许下的愿望。
亲爱的神明啊,请你聆听我的祈愿吧。给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
青阳山后山的坟茔处也有一个不通外界的洞窟,这里距离杨意的坟茔很近。洞窟里陈设不多,堪称简陋。这里的主人仅仅入住几月,一直被执念困扰,还没来得及为此地添设家具物件。
堪称家徒四壁的洞窟中桌上摆放着一直破旧的木盒,和其中那枚精致华丽的金镶玉双凤玲珑镯对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枚玉镯是杨意灵魂寄托所在,这枚天级法宝不知为何辗转流落人间,全了杨意的一场幻梦。
杨意晚到一步,在葬妖库见到了躺在祭台上的钟听。她没有认出这位儿时玩伴,反而拿剑指着他,质问他为何趁自己困住萧谢二人时掳走青阳的孩子们。
钟听仿佛失了灵魂,他早认出了杨意却不愿同她相认,他怕这种打击令杨意崩塌。
此时此刻,他也没有隐瞒的机会和必要了。
幻境再次徐徐展开,杨意发现自己错了,自己错的离谱。
她的声线颤抖,好久才带着哭腔问道:“她过得好吗?”
钟听闭上眼睛,他没有说话,泪水自眼尾划过,流过耳廓,最后落入祭台凹槽,混着鲜血朝血灵芝流去。
钟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六十年里,他无数个日夜里,跪在青阳的香樟树下忏悔。他恨自己贪恋人间,贪恋少女明媚的笑,狡黠的心。他本该早早离去,倘若如此程音便能活的久一些。哪怕是平平淡淡,程音也能一直活下去。
他不止一次在她的坟茔处痛哭,他不要孩子,不要牵挂,他只要程音活着。
可是程音走了,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嘤嘤啼哭的婴儿。
狐狸日夜祈求着,可惜青阳无庙宇,没有人听得到他的煎熬。
幻境洋洋洒洒走完了程音简短的一生。
最后一幕,程音穿着嫁衣躺在床上,她紧紧握住钟听的手,将一卷书递给他。那是两年来程音还没写完的《山川风物志》,她笑了笑努力抬起手拍了拍钟听颤抖的指节。
“钟听,我不后悔。以往我活的太过拘束,家族、礼法、权利,都让我在笼子里喘息。和你游历山水的三年,是我最自由的时光。我飞在云端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活着。”
“朝闻道,夕死可矣。可能是这些不属于我的东西太好,上天才要我用性命来偿还。没关系的钟听,时间会带走一切,伤痛早晚有长好的一天。”
杨意已经泣不成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哭谁。
钟听力竭般闭上了眼睛,他呢喃着:“阿音,你骗人。六十年了,伤口为什么越来越痛了。”
杨意叹了一口气,还是蹒跚着搀扶着钟听,朝疗伤地走去。
两人走了不远便被三号神和絮飞追上了。
钟听不以为意,他还记得这个筑基的小姑娘,虽然谢昭衍这般人不可貌相,但也不可能每个筑基都有反杀元婴的助力。
钟听灵力打过去,本该被掀翻的絮飞却纹丝不动。
她淡淡笑着,钟听却从少女可爱的脸上看到了诡异的恐怖。
三号神的虚影自絮飞身后显现,宛若法天象地。金色神力同少女的绿色灵力融合,钟听在她身上感觉到了威压。
他一扫倾颓之势,吞下几颗复原丹就拉着杨意逃跑。
三人你追我躲,从地下打到地上。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金银两道剑影往返穿梭,在夜幕的青阳山中划出道道星光。
葬妖窟灰暗如旧,石阵纹路里血迹沿着凹槽低落。唯有滴答声,不见钟听踪影。
竹屋内,九畹满脸泪痕,哭号着反复敲打阵法屏障。他见到萧谢二人欣喜若狂道:“你们没事就好,父亲他不是恶意杀人,他都是为了我,是我不对。”
“都是我的不对。”
“我们还有急事。”萧轻白分得清利弊,师兄重伤钟听已经替他报仇。所以九畹是九畹,钟听是钟听。他不会向一个刚化形的小狐狸出手。
“等等,能不能带我去。我去劝父亲,绝不捣乱,就乖乖在袋子里。”九畹垂着眼睛,泪水再眼眶里打转,不停朝两人祈求。
萧轻白犹豫了,侧头看向谢昭衍。出乎意料地对方点点头。
“你去了,可能会变成我们要挟钟听的人质。”谢昭衍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挥手把阵法打开。
小狐狸伸伸爪点头,他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是相信萧谢二人不会这样做。
九畹明白自己的身世与血脉为父亲带来了太多压力和苦难,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都是因为自己。九畹做不到苟活,熟练的灵巧一跃,窜进萧轻白怀里被放进乾坤袋。
妖力震荡从山后传来,萧谢二人相视点头,两道剑影几乎瞬间如梭飞去。
山林掩映间,钟听如断了线的纸鸢滑落,即将触地时又被无形的灵力狠狠抓住朝空中甩去,最后青年垂着头被悬挂在半空。
杨意的魂魄被困在阵法中,她用肩膀疯了般撞击屏障。力道触及屏幕如波纹般化开,只留下圈圈涟漪。
少女还穿着灵寂山的黑白弟子服,妍丽的面容扭曲,她近乎癫狂的操控着匕首,将钟听吊在半空。
“你们在这里演什么惺惺相惜的戏码,洞穴里的尸山血海,难道是他们自己爬进去的?”
她低头看地上的杨意嗤笑道:“你又自诩什么清高?你为哪些少年少女编织梦境的同时不也是在吸食他们的寿命吗?”
絮飞手里转着匕首,掩唇轻笑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你们将用自己的鲜血来为青阳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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