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两人并肩而行,往客栈慢慢踱步。
“师兄,你确定这样真的没问题?”萧轻白忍不住,还是试探的问。
谢昭衍明明表现得对狐狸父子莫不关心,却冒着风险要将九畹带回宗门。
他无时无刻都像一尊高高在上的神明,冷若冰霜的施以恩泽。他从不应承信徒的祈愿,却降下一缕转机,叫人拼命的抓住。
躲在幕后观察着人世百态,神的衣角却不染纤尘。
萧轻白心中做好事不留名的谢昭衍,仿佛根本没想那么多。他眼睫微眨,瞅着渐渐下沉的夕阳出神。美好从容的面孔,让萧轻白想要撕碎他的面具,看看神明的心会不会跳动。
“不是师弟你同意的吗?自然是你来负责。”谢昭衍回首莞尔一笑,不等萧轻白跟上,轻快的往前走去。
萧轻白摸了摸额间铺好的细粉,确保自己没有露馅,不禁感叹道:“好黑心的一个人,好大一口锅!”
翌日清晨,萧轻白还在昏睡。谢昭衍便跟着传信的松鼠往后山去了。
灵巧的风穿过青翠的树梢,露珠摇曳在妍丽的花朵上将落未落。谢昭衍御剑随风而至,如九天仙人降临凡尘。
红衣狐耳的青年抱着一捧盛放的雪影兰,站在一处打理整齐的墓前。钟听眼角眉梢挂满了笑,衬得他原本妖娆邪魅的脸都变得阳光和孩子气了。
钟听歪坐着,指节分明的手拂过墓前凋零兰花,雪白的花瓣散作飞灰。他又郑重的将今日新剪下的雪影兰放在碑前。
谢昭衍到了,钟听却没抬头。他仿佛陷进了温柔馨香的回忆里。
“阿音,没了妖丹我倒真的像个人了。我打算搬到镇上去,听着书院的读书声仿佛就能回到以前的日子了。”
“阿音,你别生气,我会每天都来看你。你要走慢点,等我垂垂老矣的时候,你要记得来奈何桥接我。”
谢昭衍没有打扰,指尖摆弄着山泉畔花草上的露珠。他静静听狐狸倾诉,明明只是微凉的露珠,却冻的人心尖发颤。
命书这方虚假的世界,压根不会有奈何桥和孟婆汤。如果任务失败,世界所有生灵都会回到最初模样,重新沦为木偶,变成扁扁的几行文字。
狐狸絮絮叨叨,谢昭衍也不急,就安静的等在他身后。
“阿音,你说过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我们永不分离。”钟听抹净了面庞上的泪水,眼瞳中还带着温柔的光,像是终于醒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摩梭着洁白的花瓣,仿佛看待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兰花是程音最爱的花,她的性子也如兰花般。我想九畹的名字她一定会喜欢。”
“仙君,失礼了。”
钟听转过身朝谢昭衍郑重跪下,“我与程音不过是孽缘一段,难作天合,才落得个天人永隔。”
谢昭衍没有扶他起身,点点头又摇摇头,回应道:“未经他人事,无言是与非。终究是程音和你自己的选择,无悔便好。”
“可是稚子无辜。”
钟听叹息,他向谢昭衍叩首道:“我不知仙君是何方神圣,但总归不是我等**凡胎。但求仙君庇护九畹,去往人间走上一遭,生死不论,都是他的造化。”
“九畹自出生起便十分孱弱,我用了三百年修为才勉强吊住他的性命。”
九畹被钟听封在地下洞窟六十年,他唯一能窥得外界的只有手中书册。钟听为保全九畹性命,四处猎杀为非作歹的妖兽和奸人,虽替天行道但依旧手染鲜血无数。如今钟听修为已废,就算有血灵芝续命,撑得几年光景亦不可推算。
钟听把血灵芝炼化成丹药,骗九畹服下,他才在杨意的帮助下撑过雷劫。钟听自知寿命将尽,更不能可能继续护住九畹。小狐狸如白纸不谙世事,他唯一能托付的也只有谢昭衍。
“我如今下场是罪有应得,但求仙君百年内不要让九畹再回青阳。”钟听俯首扣下,他日前将两人置于死地,如今苦求亦是无理。但为了九畹,他还是要试上一试。
“只要写了玉牌发过锦囊,皆可来我长碧剑宗参与入门试炼,九畹又有什么例外呢?”谢昭衍扶起钟听,“九畹如何是他的命数,你不可能一世做他的伞,放手由他去吧。”
神明没有同意,却默默给了钟听生机。
痴情不负究竟是福缘还是孽障,谢昭衍说不清。十载光阴困住了千年修为的狐狸,从前修行路漫漫以天地为家,如今一人仗剑也会觉天地寂寥。
谢昭衍的沧海巫山已经逝去,而如今怀着这份执念穿书救人的仙君,又何尝不是自困青阳的狐狸。
日升月沉,刚睡醒的青阳还带着树叶和雨露的芬芳。镇西处聚集了一小队人,正热闹的交谈,有新奇,有悲伤。
“师兄?想什么这么出神。”
萧轻白的声音将谢昭衍从思绪中拉回,“人已经到齐了,咱们出发吧。”
灵寂山的飞舟先缓缓启动,微生宴朝萧轻白比了个手势,传音道:“十三号,后会有期!”
萧轻白把传音拍回去,无情道:“下次别暗箭伤,就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了。”
谢昭衍无心打闹争吵,双手捏诀,灵力催动将掌心的小船化作巨大画舫。随着萧轻白的安排,少年少女们怀着激动忐忑的心踏上了修仙第一步。
画舫飞跃山川,直到青阳成为一颗小小的点,再看不清。
九畹和陈和月站在船侧,好奇的打量飞过的湖泊河流。
萧轻白同谢昭衍站在夹板掌舵,他犹豫很久还是问道:“师兄,你说钟听转世的时候,能找到程音吗?”
谢昭衍摇摇头,只说:“你还记得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是命书,所有人都是一段文字,他们曾经没有□□,没有灵魂。这本书被天道主神选中,天道赐予他们□□,自我使他们生出灵魂。
当十三位穿书者降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万物有了新的希望。他们才开始真真正正的活着。
可程音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化作尘土,没有肉身,没有灵魂。
她自始至终只是一段文字。
一个不存在的人,又去何处寻呢?
谢昭衍默默摇头没再说下去,萧轻白却读懂了他的意思,也不换了话题。
爱恨嗔痴,皆为虚妄。只有活着,在这场与诅咒无边无际的抗争中活下来。十二神祇的厮杀,才刚刚拉开序幕。
长碧剑宗位于一片群山中,核心区的六座主峰高耸入云,青翠的山脉巍峨蜿蜒,隐有青龙腾飞之势。五座主峰与各小副峰中修士御剑往来山川间络绎不绝,仙气萦绕更是摄人心魄。
命书中仙门林立,天下英才济济如雨后春笋,一波走了,很快就会有新的人顶上。各派皆有所长,分庭抗礼,而长碧剑宗位列当世第五宗门。
处于剧情漩涡中的人们不知道,短短百年后仙家遭逢巨变。魔族掠夺领地,人间生灵涂炭。第四宗灵寂山自相残杀,人才耗尽。三大宗门不肯联手,各自为政反而折兵损将。
无尽的战争把江河流染作红色,比鱼米稻禾更常见的是断肢残骸。乱世之中,男主凭借仙魔两族血脉,统领人仙魔三界,他划江而治,缔造了一个三族和平共处的盛世。
女主所在的长碧剑宗,则凭借以己渡天下的责任感,广纳侠义修士,荣登第一仙宗。
不过到底是因为长碧剑宗,还是因为女主,只有男主自己知道。故而除了十三号,没有遣愿意驻守在不争不抢,甚至淡泊名利的长碧剑宗。
第一仙宗的传奇都是后话,现在的长碧剑宗因其逍遥理念,远不及三大宗势力强大。宗门上下是一番和谐友好,其乐融融的景象。
飞舟没有驶入长碧剑宗仙门,而是停在长碧山下的观仙镇。这里凡人与修士混杂居住,有常人百姓,亦有散修过客。观仙镇在长碧剑宗的维护下秩序井然,居民和睦热闹非凡,他们正翘首以盼一个月后的升仙会。
在灵器法宝的叫卖声中,萧谢领着程九畹一行人落脚客栈。这是一处半官驿,由剑宗和当地府衙共治。
“客栈食宿皆免,诸位自行安排。一个月后升仙会,愿各位得偿所愿。”萧轻白朝众人简单介绍后,交由负责接待的外门弟子来安排房间。
忙碌半日安排妥贴后,二人才御剑直往长碧主峰。
长碧主峰,执事堂。
执事堂负责安排任务,完成挂牌任务后,可兑换相应的贡献值。累计的贡献值可以兑换灵丹、灵气、阵法等各类奖励。物品越珍贵,所需贡献值也就越高。
升仙会在即,招新任务和日常任务种类更加繁多。不少弟子往返下山,意在大捞一笔贡献值,为自己积攒些法宝材料和灵石。
执事堂内修士不少,见萧轻白面色阴沉的走来都纷纷让出一条路。
萧轻白穿过乌泱泱的人群,最后停在登记柜台前。他将任务玉牌抛给小童,敲敲桌子,对负责的筑基弟子冷声道:“你们执事堂的,是怎么做事的!青阳有元婴妖祟,你们都敢往筑基期任务里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沆瀣一气,要拿我等喂妖怪呢。”
筑基弟子原本想搪塞的笑脸骤然凝固,他脸色煞白估计已经将自己的身后事想好了。筑基弟子深吸了两口气,还是是死如归的颤抖问:“箫师兄,死了几人?”
“死了几个?要不是大师兄同我去青阳,怕是你就见不到萧师兄了。”萧轻白音量不小,引得旁边金丹和练气窗口来来往往的弟子们也往这边瞧。
“你们执事堂管着宗门的灵石,平日里任意挥霍,却不肯多放几只云鸢去好好探查。这大把的上品灵石,难不成都进了长老的腰包?”
筑基弟子松了一口气,暗自感谢大师兄,他们算是小命得保。他忙接过小童取来的酬劳,又塞了满满一荷包上品灵石,恭恭敬敬的递给萧轻白。
他谄媚的低声道:“哪有得事!您也知道,最近大伙都为了升仙会分身乏术,手脚糙点也是难免。还得多亏您和大师兄,要不然我定会被长老关去戒律堂。”
执事堂这群人向来是肥的流油,早就该整治。萧轻白颠了颠荷包的重量,反手扔回柜台,砸在那弟子怀中。
他不打算就此罢休,于是拍拍筑基弟子的肩,扬声说道:“挑任务还得要火眼金睛。只为了贡献点盲接,这小命啊,可就得喂鬼了。”
大家对萧轻白方才的话可都听得分明。筑基期任务前往除妖却遇到元婴老怪,若是正常情况断无生还可能。执事堂说的小纰漏,无异于谋财害命,他们则是羊入虎口。
一时间执事堂的修士们闹翻了天。萧轻白这个当事人倒心满意足的提着流光剑,回了自己的洞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