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卿那番夹杂着煞气、魂魄的言论,以及最后那句充满讽刺的好好休息,像一根根尖刺扎在林涧玉的心头,愤怒混合着身体的虚弱感,让他压抑地几乎喘不过气。
“荒谬,不可理喻。”林涧玉低声咒骂了一句,拳头重重砸在柔软的床铺上,却只激起一阵无力的闷响,他林涧玉,师从考古学界泰斗,参与过数次重大田野发掘,论文多次获奖,他的世界观是建立在地层学、类型学、碳十四测年和无数严谨实验数据之上的,怎么可能因为一次无法立即解释的昏迷,就轻易动摇,去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那个周砚卿,长得人模人样,住的地方也价值不菲,没想到内里却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还国风主播,怕是靠忽悠粉丝赚钱的吧,张教授怎么会认识这种人,还把他和珍贵的青铜觚“打包”送来,这简直是儿戏。
强烈的屈辱感和学术尊严受挫的愤怒,支撑着林涧玉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双腿依旧发软,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他咬紧牙关,扶着床沿、桌椅,一步步挪到门口,打开房门,外面是一条安静的回廊,装修同样是中式风格,却不见周砚卿的身影。
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一秒种,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立刻,马上。
手机和随身背包就放在房间一角的矮几上,林涧玉走过去,检查了一下,物品齐全,手机还有大半电量,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张教授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张教授略显疲惫的声音:“涧玉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教授!”林涧玉听到熟悉的声音,情绪有些激动,但极力克制着,“我醒了,身体还好,但是教授,您为什么把我送到一个叫周砚卿的人家里,他说他是处理麻烦的,还说什么煞气、魂魄,这太荒谬了,这是对科学的亵渎,那件青铜觚是重要文物,我们应该立即送回实验室,进行更全面的检测”
“涧玉,你冷静点。”张教授打断了他连珠炮似的质问,“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一开始,我也无法接受,但是,相机故障、人员昏迷、仪器异常,所有常规的、科学的排查方法我们都试过了,找不到原因,医院对你师弟师妹的昏迷也束手无策,我们是没有办法了”。
“那也不能求助于封建迷信,”林涧玉据理力争,“这背后一定有我们尚未发现的问题,可能是某种极罕见的复合型有毒真菌孢子,或者是特殊的电磁辐射”。
“周砚卿他不是一般人。”张教授叹了口气,语气复杂,“他是上面推荐过来的‘外援’,在一些涉及古物、尤其是年代久远且出土情况异常的特殊事件里,他确实解决过一些官方无法解释的难题,这次,是我以个人名义,再三请求,他才同意介入的。涧玉,我知道你坚信科学,但有时候,我们需要保持一点开放性,至少,在你完全康复,你师弟师妹醒来之前,先配合他,好吗?”
“外援?”林涧玉捕捉到这个词,眉头拧得更紧,官方背景?解决过特殊事件?这听起来更加离奇,更像某种包装过的骗局。“教授,您是不是被他蒙蔽了?他的说辞根本经不起推敲。”
“是不是蒙蔽,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张教授语气严肃起来,“涧玉,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我欣赏你的执着和理性,但真正的科学精神,也包括承认我们认知的局限性,敢于面对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的现象,你就当这是一次特殊的田野调查,观察,记录,保留判断,但不要轻易关闭所有可能性的大门,这是为了你和整个项目组的安全着想。”
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叫张教授,他匆匆交代一句:“你先在周先生那里休息,随时保持联系。”便挂断了电话。
林涧玉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张教授的话非但没有说服他,反而让他更加憋闷,连一向严谨的教授都被周砚卿蛊惑了吗?还是说,压力太大,导致教授也开始病急乱投医?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张教授这里说不通,他决定先离开这里,回学校去,找其他老师,甚至院领导反映情况,那件青铜觚,必须尽快回到正规的研究轨道上,
他整理了一下衣物,虽然身体依旧不适,但行动已无大碍,他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离开了周砚卿的家,傍晚的凉风吹在脸上,林涧玉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激荡的情绪,他先给一位关系亲近的老师打了电话,含糊地说了遇到一个民间人士宣扬迷信,并提及了青铜觚和昏迷事件,隐去了周砚卿的具体信息和那些灵异说法,老师在电话那头表示惊讶,建议他先回学校详细报告。
挂了电话,林涧玉感到一丝安慰,看,还是有明白人的。
他打开手机导航,发现这里离学校并不远,他决定走过去,正好整理一下思绪,也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没走多远,腹中的饥饿感阵阵袭来,他才想起自己昏迷醒来后粒米未进,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他环顾四周,发现拐进了一条相对热闹、灯火通明的小吃街,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夜风里,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这让他感觉好多了,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充满了热腾腾的食物和鲜活的生命力,哪里有什么煞气、怨念。
他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砂锅粥店,点了一份招牌海鲜粥,热粥下肚,空虚的胃得到抚慰,连带着心情也舒缓了不少,他一边吃,一边在手机上搜索着关于特殊微生物致幻、古墓气体中毒的相关文献,试图为自己之前的经历找到更坚实的理论支撑。
吃完粥,结账出门,已是晚上九点半,小吃街的人流比刚才稀疏了一些,林涧玉按照导航指示,拐进了另一条回学校的近路,这是一条老旧的巷子,两旁是有些年头的居民楼,路灯昏暗,间隔很远,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大部分地方笼罩在朦胧的阴影里。
巷子很安静,只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走着走着,林涧玉忽然觉得有点冷。不是夜风那种凉,而是一种阴森的、仿佛能渗透骨头的寒意,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前方不远处一个路灯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好像站着一个人影。
他本能地转头看去。
那里确实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非常鲜艳的、红色长裙的女人,她的头发很长,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形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面对着墙壁。
林涧玉心里咯噔一下,这大晚上的,一个穿着如此扎眼的女人,独自站在这种黑漆漆的巷子角落里,行为艺术?遇到什么困难了或者是在等人?
出于礼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林涧玉放缓了脚步,在经过那个角落时,侧头问了一句:“女士,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那红衣女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静静地面对着墙壁,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林涧玉皱了皱眉,或许是没听到?他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女士,你还好吗?”
还是毫无动静。
巷子里的风似乎更冷了,吹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涧玉心里有些发毛,但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只是个行为古怪的普通人,或者…恶作剧,他决定不再理会,继续往前走。
然而,他刚走出几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那个红衣女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依旧低着头,长发遮面,但她那身刺眼的红裙,正对着林涧玉的方向,而且,她与林涧玉之间的距离,似乎缩短了。
林涧玉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是他记错了位置?还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他猛地转回头,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跑了大概十几秒,他忍不住再次回头。
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红衣女人,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依旧是低着头,长发垂落,看不清面容,但那身红裙在昏暗光线下鲜艳得诡异,她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林涧玉的头皮仿佛瞬间炸开。
鬼?
不!不可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幻觉!一定是身体虚弱加上精神紧张产生的幻觉,或者是某种视觉残留现象,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扮鬼吓唬他,对,一定是这样。
他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对着那近在咫尺的红衣女人,大声吼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你吓不到我,你这套把戏对我没用!”
他的声音在空巷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红衣女人在他吼出这番话后,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林涧玉清晰地看到,她那垂落的长发无风自动,缓缓地、缓缓地向上飘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发丝后面显露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恶意如同实质般将他包裹,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四肢僵硬。
就在林涧玉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因为恐惧而无法动弹时,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嘲弄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巷口方向传来:
“哟,唯物主义的铁拳准备用真理的光芒驱散黑暗了。”
林涧玉猛地转头,只见周砚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子口,斜倚着墙,双手抱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休闲装,在昏暗的光线下,身姿挺拔,与这诡异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仿佛理所当然。
周砚卿的目光掠过林涧玉,落在他身后那个红衣女人身上,眼神瞬间冷下来,他没再看林涧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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