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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蒙上一层雾。
荒野幽暗。
几人往后山走了一段路,脚下踩过的枯枝咯吱作响,不多久就找到了柴月河说的那处草棚子,棚外挂着黑布,几具尸身被整齐摆放在木案上。
群武掀开其中一条盖布:“还好天气尚未转热,尸身保存的还算完整。”
招英观察一番:“以损毁形貌看来,确是挖心致死。”
妖魔之类食人,各有喜好,有的妖魔甚至喜欢连皮带骨将人生吞。这喜好挖心食心也是邪物中常见的一类。
若芜看过这几具尸身,疑惑道:“挖心者多喜爱年轻人的脏器,这几具却都是年过半百之人,这妖邪口味如此特别?”
君泽:“猎食者发起狂来可没那么多讲究,凡人的肉身皆可为补食,有甚者更是贪恋浑浊之气,未必在乎年龄。”
若芜耸耸肩。
毕竟妖族更了解妖,这倒不失为一种说法。
君泽抚掌探过一人脑部、躯干,“体内脉络有受损迹象,这人被挖心之前,还被吸食过阳元。”
招英也探去灵力查看,又检查一遍几人的耳蜗,神情严肃,若有所思。
见他略显犹疑,若芜不禁问道:“这是狐妖所为?”
却听君泽道:“寻常狐妖一类下手讲究干脆利落,这几具的挖心的手法却很是粗糙,倒不如说是匆忙乞食。”
尤其是最后一具阿翁的身体,破口凌乱泥泞,与其说妖邪,倒更像是仇家砍的。
这时,乱坟堆后头白影一闪而过。
招英看向那片矮丛里,沉思片刻,又挪回视线:“那邪物若还在附近,恐怕还会再次作案,我们暂且先回村子,莫要打草惊蛇。”
群武点点头:“也好,待入了夜再留意异动便是。”
回去的路上,山间更是寂静。
因这妖邪伤人之事,天黑之后,村中几乎无人外出,家家大门紧闭,早早入睡,更无人赶夜进出山林。走着走着,若芜隐约觉得有道视线黏在后脑勺,怎么也甩不掉,四下望去,又什么都没有。
她被盯得发毛,随手拽住片衣袖。
君泽被她扯住,低下头,不禁皱眉:“怕什么?”
若芜振振有词:“天太黑了,我怕你使绊子摔我。”
君泽噎住一阵,别过了脸。
手背一凉,若芜就着淡薄月色望去。
手掌被君泽握在手心。
回到柴家,柴家姐弟已入睡,招英与群武先进了柴房。
若芜在外边徘徊了一会儿,贼头贼脑探到柴家姐弟房门口,挥笔画了道门神图,轻轻抚平,符图便隐隐淡去光亮,无形地隐入木门,只留一下浅淡的印子。
君泽推开房门,见后头无人,回头望去,就见若芜鬼鬼祟祟扒在别人房门口,不由催促了句:“磨蹭什么?”
若芜连忙比了嘘声,将他拉回屋,关上门了才道:“平安符而已,大惊小怪做什么。”
是夜,二人衣不解带,泾渭分明的躺在榻上。
白日里未曾注意,这会儿,身旁冷血蛇妖那丝冷泉蜜意漫了出来,在房中尤为露骨,榻上尽是馥郁冷香之味。
若芜睁着眼睛乱眨,半天睡不着觉,忍不住幽幽道:“其实我从前跟着我家仙师大人也捉过妖邪。”
“我家仙师大人可厉害了。”
“我要是像他那么厉害就好了。”
“我家仙师大人怎么不多给我传授点看家本领呢?”
“……”
“我家仙师大人到底在哪里挖石头呢?”
君泽一直闭着眼睛,耳旁的人叽里咕噜半天嘟囔不停,终是听不下去,扯了扯嘴角:“你到底想说什么?”
若芜立刻翻了个身,支起下颌趴在床榻上,“早点捉住那妖邪,就能早点回家呀。”
她有任务在身,早日回万妖山绘完《妖山堪舆图》,寻到澜青,便能早日回仙云复命。至于其他的恩恩怨怨,她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
月色隔着糊纸窗洒进屋中。
君泽仍闭着眼睛不吭声。
隐藏在漆黑夜色中的脸色,冷硬得不大自然。
若芜盯着君泽,知道他没睡,伸着脖子凑近了些,小声地道:“有道符图,我还没用过,你若愿意配合一下,说不定今晚便能捉到妖邪。”
顺利的话,明日就能回万妖山!
温凉的气息洋洋洒洒落在面颊上,君泽轻飘飘哼了一声,缓缓睁眼,默许道:“你要怎么做?”
若芜粲然一笑,支起身子,屈膝跪坐在床沿。
虽看不清神色,君泽却觉眼前这人眸光灿灿,雀跃不已。
他心头不由得松懈。
若芜提笔画了一道长框,浅浅散着白光的,在框中勾勒出一只大瓮,几个人围着大翁在一旁添柴,旺火熊熊燃烧着大瓮。勾完最后一笔,她捏住符图两角,将这“请君入瓮”图贴上君泽胸口。
手心隔着衣衫,轻轻抚过他的胸口。
君泽的心口,激起丝丝酥麻。
他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拿他当诱饵?
君泽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确定你那仙师大人是这么做的?”
若芜嘻嘻一笑,郑重的道:“不确定。”
君泽:“……”
若芜连忙补上一句:“所以才要试一试!”
君泽:“……”
若芜拍拍胸脯,自信无比:“别担心,我在一旁看着,不会让你有事的!”
虽不知她哪来的自信,君泽沉着脸:“量你也没那个胆子谋杀亲夫。”
若芜闭了闭嘴,笑不作声。
君泽:“……”
若芜捧了些稻草打了个地铺。她怕那妖邪若真被引诱进来,离君泽太近会误伤自己,特意挪远了些,等她铺好躺下。
君泽的目光灼灼地射过来。
若芜调整了个卧姿,讪讪道:“两个人躺在一处,未免过于招摇。”
君泽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躺了回去。
盯着盯着,若芜就有些犯困。
时而眯着眼,时而睁着眼。
迷糊间梦见了从前百岁启蒙时,澜青教她拿笔制图。那会儿她初学作画,兴致勃勃提了笔就胡乱画一通,澜青虽夸赞得卖力,可发颤的眼角还是泄露了一些言不由衷,若芜便气鼓鼓再也不作那些画了。
断断续续梦了一会儿,依稀睁开眼,对上床上那道幽暗视线。忽听见屋外边有动静。
有什么东西蹭着窗沿。
若芜顿时一激灵,睡意散了大半,盯着糊纸窗一动不动。
窗上的影子观望了一会,挪走了身影。门边发出细微的响动,那东西在推门。
下一刻,一截白筒子探进木门,拱着鼻子嗅味。
若芜握住折青。
这妖邪若跃入符阵,便即刻将它捕获。
木门晃了一下,一只白团子探头出来,瞬间锁定对象。
它竟直直窜向若芜!
折青挥出半道,却又停了下来。
只因脸颊被舔舐得湿漉漉,那只白团子直往若芜怀里打滚撒娇,软乎乎的毛发蹭的人痒痒。
这副形容哪里像是会挖心的妖邪。
这算怎么个事儿?符图明明是贴在君泽那的。
若芜将白团子揪下来一看。
这白团子颇像那日结亲时,来打劫的白犬。
君泽已从榻上下来,一把揪起白团子,瞅了几眼。白团子在他手中挣扎不已,还想往若芜怀里窜。
他皱眉,掌心探向白团子的脑门,须臾,他道:“他的元神有拉扯撕裂过的痕迹,现下神识混沌。”
这白团子莫不是被那妖邪所伤?
若芜伸手想去接白团子,“他是那日的小白狗?你是不是认得它?”
君泽却走到窗前,冷淡道:“不认识,一条臭狗罢了。”
若芜记得上回结亲时,那白犬少年半路打劫,君泽也是这么唤他“臭狗”。
君泽随手一丢,将白团子扔出窗外。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白团子呜咽了几声,又从门缝里探出进来嘴筒子。
不知今夜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数。这白团子现下的心智如孩童一般,见他模样乖巧可怜,若芜便将他捉进屋里,抱在草铺子上睡。
君泽躺回榻上,不冷不热甩了个眼色,翻了个身背朝若芜。
次日一早,若芜抱着白团子出去,到招英那屋里没见着人影,想是昨日夜里闻到什么异动,出去探查了。
柴月河正在备粥,见她抱了只似狐似犬的白团子出来,吓了一跳。
柴星星一眼瞧见,嚷道:“就是这只狐狸!”
柴月河捂住他的嘴巴:“别乱喊。”
“兴许是有什么误会,这白团子昨夜乖得很,不像是会挖心的妖邪。”若芜苦恼的盯着怀里打瞌睡的白团子,真是乖的可爱。
君泽跟了出来,颇有些不悦:“这臭狗脏死了。”
柴星星纠正他:“是狐狸。”
君泽不鸟他。
昨天刚来时,君泽气势汹汹,柴星星还有点儿怕他。后来瞧着君泽也就面上狂邪,实际上最听若芜的话,况且有柴月河撑腰,他的胆子便大起来,敢当面叫嚣了。
若芜抬起白团子的嘴筒子,白团子眯开眼睛,鼻头耸动,满脸惬意,毛发是不合时宜的蓬乱。
确实混得有点惨。
她让柴星星端了桶水,将白团子丢进去。
白团子被水一炸,眼睛登时迸开,甩了甩毛就要跳出来,被若芜按着脑袋拍了拍屁股,一下子就老实了,乖乖蹲在桶里。
若芜拿着葫芦瓢往它身上浇水。
柴星星蹲在旁边,契而不舍的道:“这种尖耳朵,尖眼睛的就是狐狸!”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这白团子乍一看像只白犬,仔细一看,眼角耳尖确有些不太明显的尖状。
若芜掰住白团子的腮帮子,左看右看。过了一会儿,又卡住它腋下举起来,正要凑近了看看是公是母有没有小锥锥。
毕竟君泽嘴上说不认得他。
搞不好是哪个山头走丢的小母狗。
手上却突然落了个空。
君泽黑着脸把白团子摁回水里,不咸不淡说了句:“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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