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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的天亮起浅淡的光。
若芜琢磨着君泽的眼色,一步两回头地把白团子抱回来:“对了,你怎么来了?”
她出来不过一晚上瞌睡的功夫,还没来得及四处耍玩一番。
君泽视线游移,半晌,才不大自然道:“阿姐在等你回去吃饭。”
若芜自觉自己是个心肠很硬的人,但一提到是耆女在等她,拒绝都说不出口了,大概这就是妖山第一美人的威慑力吧。
若芜为自己的定力感到羞耻。
她一进雨林居,就闻见满院饭菜飘香,迈入竹屋,大鱼大肉已经摆满整桌,色泽鲜亮勾得她直吞口水。
人真是很难拒绝这样的温柔乡。
神仙也一样。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羞耻心什么的,早就丢九霄云外了。
若芜着急忙慌扒拉完一碗饭,唇边沾了粒米,理智才稍稍回笼,拉着耆女给她把脉。
灵力探入,游移一阵。
好消息是她做的大补丸确实有效用!
……但不多!
三仙玉芝炼的丹丸,对君泽和白九那样裂痕性的损伤疗效奇佳,但对于耆女来说,不论再怎么粘合,已经削弱的元神不会再复原。
这么看来,只有解决她体内灵气相冲的毛病,才能根治此症。
真叫人头大。
若芜垂头丧气托着腮,错信了草台班子,这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约等于没用。
耆女见若芜闷闷不乐,还以为这大鱼大肉她吃的腻味了,正要起身再去端些清淡爽口的点心来。
却见她舔了舔唇,把沾上的饭粒扫进嘴里,又叼起一整条鱼,沿着鱼骨一溜啃下去。
开心吃一顿,不开心吃两顿。
再苦不能苦了肚子。
若芜边啃边口齿不清地嘟囔:“耆阿姐,你这病症怎会如此古怪?”
耆女好笑莫名,把她差点吃进嘴里的发丝挽到耳后,温柔道:“人各有命,我活得足够久了,如今只把每一日都当作最后一日,你怎知这样的日子不快活。”
世人若皆做这般想,想必能省去不少纷争。
可惜有人不这么想。
若芜嘴边沾着汁,笑比哭难看。
她心道:我的姑奶奶,依我的前车之鉴,你要是不在了,等君泽发起狂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画镜司一脉。如此这般,你的生死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生死了。
你是超脱了,但我是万万不能让你超脱!
耆女不知她心中郁闷,说起旁的:“听说阿芜去了趟阴勺山,可曾去过阿泽小时候的住处?”
“他小时候的住处?”若芜茫然地摇头:“我只去过狐狸洞和千蛇洞。”
不知是否错觉,说到千蛇洞时,耆女那温柔如水的眸光,竟凝滞了一瞬。
耆女笑了笑:“阿泽那处原先好像就是个狐狸洞,不过我发现他时,那里只有他自己,他似在那处洞中不吃不喝待了很久,也不愿外出觅食,我见他瘦小可怜奄奄一息又是同宗,才将他领走。”
原来君泽也是耆女捡来的。
不过耆女确实温良,也难怪君泽要为她冲冠一怒,她若不是妖族,连若芜都想为她两肋插刀一下。
若芜心不在焉地点着头。
她朝竹屋外张望了一下,君泽正盯着和巴崽玩在一处的白团子,怪不得君泽对白九如此了解又这般看不顺眼,原来是一座山头抢地盘的死对头。
看了会,她忽然道:“耆阿姐,你知道玉姬这个人吗?”
敌人的敌人就是友军,既然撞上门了,少不得要打听一番,以备不时之需。
耆女一怔,手虚接汤勺,小心翼翼将肉丸子舀到她碗里:“听说过,阿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
若芜立刻捂嘴告状:“君泽好像和她不对付!他们还背着我说小话了!”
她说得气鼓鼓,还要瞄一眼君泽,以防他偷听。
耆女被她鬼鬼祟祟又坦坦荡荡的模样逗笑,“阿芜莫要误会,阿泽是因我生玉姬的气,并非与她有什么瓜葛。”
这下,轮到若芜吃惊:“耆阿姐与那玉姬有仇?”
若芜觉得耆女这样温柔如水的女子,定不会轻易与人结仇,必然是那狡诈玉姬从中作梗!
耆女温和道:“谈不上仇家,都是前尘往事,不提也罢。”她微微一笑,又道:“阿芜出去一趟怎么清瘦了,在外吃饱饭了吗?”
她显然不愿多说,若芜识趣的打住了好奇,适可而止地又吃了一碗饭。
得把自己吃得饱饱的。
干坏事才有力气。
也不知为何,每次来雨林居,耆女都给她备上许多吃食,好似她离了雨林居就会饿死!不过耆女做的饭,若拿到仙云,是会被哄抢的程度。
就像下了什么**药似的。
叫人吃了还想吃!
一顿风卷残云末了,若芜肚子鼓鼓,还含泪打包了两提食盒回西院。
牛婆早已候在西院外,见君泽和若芜回来,忙迎上去接过君泽手里的食盒:“君泽大人接若芜仙子回来啦!”
君泽若有似无地应了声。
自他出了趟远门,从凡间回来,薄情小嘴下刀子的气焰似乎削减了不少。
若芜对此甚感欣慰,只是脑子还懵懵的。
直到牛婆喊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惊奇道:“牛婆,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牛婆这才见到后头不远不近跟来只狗,忽乐得开怀:“咦!哪来的小白狗?”
她向来直爽,有什么便说什么。
别说是牛婆,就连若芜一开始也以为它是只狗。
想想真是汗颜。
她摸摸鼻子,诚恳地为白团子正名:“这是只漂亮小狐狸!”
牛婆左耳进右耳出:“哦!长得蛮像狗的嘛!叫两声汪汪听听!”
若芜急忙蹲下,捂住白团子的耳朵,憋屈地道:“……牛婆,它不会喊汪汪。”
牛婆不以为意:“哎呦!怎么不会叫呢?这小狗崽长得挺有意思!”
若芜无言以对。
她只能认为牛婆是在夸白团子长得可爱。
毕竟这可是她当年……亲手画的小狐狸,虽然百岁时下笔稚嫩,但……总之她当时画的不是狗。
虽然澜青笑话她画的是“白云苍狗”。
但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画是真真确确是只狐狸,只是长得太像狗了。
牛婆豪不掩饰的嘲笑过几遍,才把食盒送进屋里。
若芜余光扫到那双银边黑靴,视线移上,发现君泽扯着嘴角不咸不淡地看戏,忍不住把憋屈撒在他身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都说是漂亮小狐狸了。”
她揉了揉白团子屈折的耳朵,毛茸茸的,很乖很好揉。
君泽看了她一会,渐渐敛去笑意,似不经意道:“玉姬有个天族旧情人。”
若芜抬起头正莫名,却见君泽冷笑:“那人害得阿姐丢了妖丹,若叫我查到他是谁,必将他挫骨扬灰。”
他骤然道出这般血仇秘幸,面上却似毫不在意,仿佛在说一件不实的坊间传闻。
可那沉入海底的眼眸,却冷的瘆人。
若芜却听得心惊,矛头又一次指向天族,且不论事实真相是否如他所说,耆女若丢了妖丹,那她体内明明完整的一颗妖丹又是谁的!
怪不得耆女体内灵力与妖丹相冲撞。
原来这妖丹是别人的!
若芜感到背后升起一阵寒意。
这样的秘闻为什么要说与她听,她实在不想知道那么多,可涉及耆女,涉及到这一切的源头,却又不得不探究。
幸好那该挫骨扬灰的人不是自己。
但她恍然意识到一个更惊悚的问题,这颗妖丹不适合耆女,那谁的妖丹适合?
或者说谁的元丹适合?
……该不会是她这个倒霉蛋吧!
要知道仙人的元丹清明,更容易被灵体吸收,从而并行不悖。
若芜一阵魂飞天外,猛然闻到一股药草味:“牛婆,你在煮什么?”
牛婆大嗓门从小厨房飘出来:“我熬了兰草汤!可以泡药浴嘞!”
若芜不明白为何忽然要泡药浴,总觉得不安,但拗不过牛婆,她被拖进水室,只好下汤缩着。
牛婆往她身上浇汤:“婆子我啊,刚把一家老小都接进了万妖山,正好赶上长明灯亮!这引灯都是要先泡药浴的!”
妖界群山众多,不过要说热闹,自然还是都城万妖山,既有各式诡魅群妖,也有妖市和无影窖那样的热闹烟火,还设有与外隔绝的结界,可防范异族入侵。
说是妖界桃源也不为过。
若芜对牛婆举家搬迁之举倒不大意外。
她蔫了吧唧趴在池边:“恭喜呀牛婆,对了,长明引灯又是什么?”
牛婆:“鸾鸟族母不日便要诞女,引灯是长明礼的一部分,是为了庆贺族女娘娘诞世的仪礼。”
若芜:“孩子还没出世便知是女儿?”
牛婆:“安宁殿的长明灯半月前就亮了,若单是儿子便不会亮,必是族女娘娘或龙凤双胎将要诞世,算算日子,也就在这几日!”
若芜不清楚这长明礼对妖族有多重要。
但当她亲眼见到满街妖民几乎人手一盏金烛在手心时,方知牛婆所言毫无夸张。
路上妖民的庆贺之词口口相颂,不绝于耳,喜气挂在所有人脸上。
这长明礼确是举山同庆的时节。
她顺着捧着金烛盏的人流,到了吉祥街上的安宁殿外,据说妖界每座山都有安宁殿,而万妖山的安宁殿位于九宫西南角的第二宫——坤宫。
从殿中出去的妖民,各个都领到一盏金烛盏——也就是长明盏。
“今日君泽大人在此为山民们引灯,真是赶得巧了,也叫我沾一沾君泽大人的福泽。”路边小妖如是说。
原来这几日君泽早出晚归,是在这里执办公事。
若芜在街头逛了逛,没进去。
从安宁殿出来,她便开始照着米字九点取材,从西南方向安宁殿所在的第二坤宫,向南经过正南第九离宫,最后赶在太阳落山时,无事发生地回了崇吾殿。
翌日,趁君泽出门后,若芜又取了万妖山正东面第三震宫的材料,这两日趁着君泽在忙不找她麻烦,她心无旁骛,竟接连取完三宫的丹青材料。
只剩下最后三宫。
便可着手绘制《妖山堪舆图》。
若芜把新取的材料分门别类,一齐装进乾坤袋,拉住系带束紧袋口。
视线一转,指间滑过腕间扣回的黑木蛇镯。
自历过劫火后,这镯子就一直安安静静的,仿佛是只再普通不过的镯子,不知是不是被烧坏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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