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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蛇灵不再出现。
似是故意引人到这满是蛇骨的洞窟。
石刻上的画像毫无锋利之感,边角被打磨的十分圆润,画像分割为上下两层,借小巴蛇的视景依次看去,上层的画像,凿刻了一个蛇童的故事。
蛇童幼时还不曾化成人形是只小蛇,却在破壳之时被遗弃深山。他自小便知自己丑陋,因他头上有九个脑袋,与别的蛇全然不同。那些化了形的寻常蛇身的妖童骂他是怪胎,抢走他的猎物,拿石头追着他砸,生生砸断过一颗脑袋,可没过些天,那颗脑袋竟长回去了。
那些妖童便更厌恶他,骂他恶心怪异,见一次砸一次。
便是这样,九头小蛇化出人形后也结交到了伙伴,小伙伴会给他带山间果子、凡间糖丸、告诉他这天地间的奇闻逸事,九头蛇童终于也像寻常蛇妖了。可那些妖童还是认出了他,不论他躲到那个洞穴,都会被抓到毒打一顿,每日都鼻青脸肿,身上没一块好地,九头蛇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他只是比别的蛇多了八个脑袋。
后来,小伙伴也不再找九头蛇童玩了。
看到这里,若芜蹙起眉头:“他们为什么这么怨恨九头蛇。”
君泽淡淡瞥她:“据传,蛇族从前没有九头蛇一脉,是天族人踏入妖界后,留下的异种,后来这样的异种越来越多,才渐渐被蛇族接纳。”
继续往下看。
九头蛇童开始躲躲藏藏,专挑一些隐蔽洞穴一窝就是十天半月不外出,专靠爬进洞里的虫鼠裹腹,被找到了就再换一个地方。那些妖童时而找到找不到,反而更兴奋地捉他欺负他,九头童渐渐地开始认命,任由他们一遍一遍轮番凿断他的八颗脑袋,可那些脑袋断而复生,永不停止。
除了地狱般的折磨和越来越狰狞的脑袋,九头蛇童一无所有。
最后一次,那些妖童将九头蛇童围困在洞中,不知是谁起的头,妖童将他逼出原形,抓着他一颗脑袋一颗脑袋凿,他们说反正他的脑袋还会长出来,不如全凿光了。他一下就被砸的血肉模糊,昏死过去,合眼前,昔日的小伙伴就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最后,也拿起了石块。
九头蛇童不知道是自己命硬还是命贱,这样都死不了,他拖着残躯和最后的意志离开了那片山,去了遥远的地方,那里没有成片的蛇妖,他寻到一颗斩断八头永不服复生的灵草,从此变为和其他蛇一样的形貌,再没有妖发现他样貌畸形,
看完整幅石刻,沉默良久。
若芜艰难道:“这里是玉姬祖传的老巢?”
君泽淡淡道:“仙官大人,怎么不说这是新郎官的老巢?”
若芜:“……新郎官总不能是九头蛇的傀儡分身吧?”
君泽:“你怎知不是?”
若芜:“……”
就凭新郎官那张脸长的和澜青有几分相似,澜青是正经八百的天族老神仙,与蛇族绝无关联。
只是,这石刻上的故事,若芜隐隐有感:“你可知道这九头蛇是何人?”
君泽:“七八百年前的事,为夫哪里知晓。”
若芜眼眸暗下:“……”
是了,君泽如今也不过五百余岁,问他不如问沧昱,她真是糊涂了。
君泽补充道:“既留下了了石刻痕迹,总能查出其人。”
若芜叹道:“何不忘记这些不开心的过往,而留下痕迹?”
君泽眼神微顿,没有再说下去。
“嗡——”
一阵青光灵浪震来。
若芜:“帝君在附近!”
匆忙召回小巴蛇,两人闪身出洞,沿着灵浪震来的方向寻去,沿途再无阻拦。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发现前头明晃晃的光亮逐渐开朗,拐过最后一道弯,见到了沧昱的后背。
一方的烛火通明的柱窟闯入眼帘。
双方正在对峙。
看来,方才沧昱一击不中,未从玉姬手中抢下人,正与她在周旋。
上回在千蛇洞,若芜只见过玉姬的蛇身原形。
此时,玉姬上半身化成人形,一张柔滑娇艳的脸宛如流水捏成,双目水波潋滟,明明怒火中烧却又盈盈含情,下半身仍与上次见到一样,衣摆下淌着巨大蛇尾,将新郎卷在身后。
“玉姬,你杀不了他。”沧昱镇定道。
玉姬大费周章从瑶山把人劫过来,竟是要灭口,未免儿戏!
况且,这新郎官顶着这张脸,哪怕只有半分相似,若芜又怎能眼睁睁看他死在眼前!她不禁问道:“杀他?玉姬,你与这凡人何怨何愁?!”
柱窟中多了两个人,玉姬凶悍的眼神微微一凛,看清来人后,竟水嘤嘤地笑起来:“仙子,君泽大人,又见面了。”
玉姬忽怒忽笑,神色变换得极快,瞧得若芜发懵,忍不住扫了眼身侧的妖男,用目光质疑妖族人的脾性是否总是这般古怪。
君泽没有回应她,幽寒的目光似要扒开新郎官的皮。
有种不祥的预兆!
若芜微缩脖颈。
糟了!
这新郎官莫非就是玉姬的旧情人,君泽曾声称那人害耆女丢了妖丹,要将他挫骨扬灰!
若芜沉下目光,冷汗自后背冒出。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她不动声色观望两头情形,若真是这分身造了孽,现场便有两个妖要他的命。
二对二,赢面不算大。
君泽曾说那人是仙族人,可这傀儡分身只是灌注了一缕仙人元神的凡人,算不上真正的仙人。
若芜:“玉姬,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玉姬长尾卷动,将人卷到身边,新郎官整个人被勒的无法动弹,脸憋的通红:“这位娘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那郎君!”
玉姬嘤嘤地笑,长尾卷的更紧:“玉郎,我等你这么多年,你竟不愿与我相认?虽然你的脸变了,可你眼角这颗痣却丝毫未移动,怕是你自己都不曾发现,你对自己有多珍爱。”
那颗痣?
两张不相关的脸,忽在若芜的脑海中重合,变成了似曾相识的新郎官的脸。她猛然惊觉,之前觉得这脸熟悉,原来不只因他有半分像澜青,还因这张脸其余几分,像另一位天君。
那人眼角,也有这么一颗痣。
只是若芜甚少与此人联络,以至于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她拉了拉沧昱的衣角,用唇形问:“广玉?”
沧昱沉吟片刻,向后扫了一眼,才低声道:“他不能死。”
若芜了然地点头。
制作这种分身极为损耗,分身若死便会伤损元神,通常只用于极为隐蔽的差事,因此这种剥离分身的法术在天族并不多见,即便是用,也极为谨慎。
不过眼下,君泽已然戒备,那神情似要当场将人挫骨扬灰。
若芜往后退一步,悄悄拉住他:“那个,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万一她真认错人了,又或许这个情郎,与让耆阿姐丢失妖丹的不是同一个?”
君泽冷淡哼了声,面色依旧紧绷。
新郎官费力地扭动着,却丝毫挣脱不开,他反复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这位娘子,你真的认错人了。”
“玉郎!”瑶容儿从另一边的岔口冒出来,“玉姬,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你怎么能抢人!”
老树头扶着柱窟直喘气,“哎呦!死丫头!都说了在外面等着,非要进来!”
玉姬的蛇尾一甩,将新郎官撇到身后。
见状,若芜手指微动,折青贴入掌心。
这会儿,柱窟扎堆聚集了一堆人,玉姬绝不可能全身而退,此间必有破绽。
若芜思虑间,却听玉姬甜声道:“仙子,那招对我可不灵了。”
玉姬上回吃过定身符的暗亏,这次竟变得很敏锐。她抚动指尖,细长的如弯月的猩红长,闪过一缕鬼魅色泽,蛇尾拖在地上轻微摩挲,新郎官随着她的动作,鼻息急促喘动。
若芜汗颜,唇角微抽。
有沧昱在场,原无需她忧虑,只是这些日子习惯了凡事先下手为强,她当下松开折青举起双手,反咬一口道:“我什么也没做,你可别冤枉我!”
约莫是若芜心虚的模样过于滑稽,玉姬银铃般地笑起来:“君泽大人,咱们这位王后可真有意思。”
她笑得十分撩人,水漾的眼波直勾勾盯着若芜,娇柔脸蛋因高涨的情绪染上胭脂色,愈发抚媚动人。
若芜被这莫测的笑盯得脸热。
玉姬终于狡黠地移开视线,腻着嗓子对另一边道:“小花妖,你不就是看上他这神魄,想占为己用,才着急与他结缘?”
不知是否被戳中,瑶容儿吞了口气,张嘴争辩:“才不是!我是真心的哩!”
玉姬笑吟吟:“那你可知他早已成婚,还有一身风流债。”
瑶容儿一愣:“你骗人!玉郎才不是这种人哩!”
老树头晃着脑袋,夹起嗓子学她说话:“不是这种人哩!”
新郎官挣扎:“我没有……”
声音戛然而止,玉姬的蛇尾将他的脸也卷住了,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玉姬眼皮一翻,忽然尖声道:“既然你们都不信,那就抽了他的元神看看,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沧昱迅速扫了一眼君泽,话语之间似有所顾忌:“玉姬,你别乱来,此人不该藏身于此。”
六枚天罡钉从沧昱身后飞出,悬空而制。
玉姬不急反笑:“君泽大人,你不好奇这人究竟是谁吗?只需抽开他的元神看看罢了!”
她忽地将那人扔出去,避开了所有人,直直甩给君泽。
烟尘满洞。
倏忽变化,方才一直没言语的君泽,直接抓了人退出柱窟。
转瞬,洞中便只剩下若芜和两个咋咋唬唬的小妖。
瑶容儿呛了几声,挥开烟尘,急得跺脚“人、人呢?”
老树头:“咳咳咳!”
若芜拂动衣摆:“玉姬服了匿踪丹,帝君去追新郎官了。”
瑶容儿哭丧着脸:“怎么又跑了……”
若芜唇角微动,想了想,道:“瑶容儿,你当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瑶容儿揪着辫子拉拽,嗫嚅道:“他不就是个有灵气的凡人……让我吸两口怎么了!”
若芜:“既是你下蛊强求,那你便要做好他清醒后不回来的准备。”
瑶容儿:“我……”
若芜:“你们回去吧。”
她留了朵云,拂袖化虚影移形,独自追出洞外。
外头天微亮。
若芜把这几百的跑路的脚程拿出来,不多久便发现君泽的身影。
她凝神,传声喝道:“君泽!站住!”
君泽果然以依言,停了下来,拎着人,落到一处高峰,若芜立即踩了云过去。
“你已是万妖山的人,不必救他。”
若芜一愣,没想到他一开口,竟是拿这于她而言没用的立场相挟。
她忽地心虚,仍坚持道:“你怎能确定就是这人?”
君泽定定看着她:“妖族,不会认错自己榻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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