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夏天潮湿闷热,难耐又绵长。
沈乐安放学回到家,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天还是大亮,沈乐安趴在小小的窗台上,望着窗外的槐树发呆。树叶随着风去的方向伸展,却被枝条牵扯回拉,又能飘到哪里去呢。
沈澜出门买东西还没回来,陈亮也不知道在哪鬼混,两天没见人。自从几年前第一次对沈澜和沈乐安动手,陈亮经常好几天不回家,对母子两个来说,永远都不回来才好。在外面做了什么,才没人关心。也许玩的过火了,就死在了外面。陈亮每次回到家,沈澜和沈乐安终逃不掉一顿暴打,轻的是个耳光,几句难听的话。
沈乐安打开窗,闭着眼睛,任凭风乱了头发。
一阵开门声打断了平静,陈亮回来了。钥匙在钥匙孔胡乱的扭转,伴随着手脚并用砸着破旧的铁门,折腾了一通,门终于打开了。
“臭婊子,妈的…”陈亮嘴里骂着,跌跌撞撞的往屋子里面走,手里还提着一个空酒瓶,他好像永远是醉的。
沈乐安关上窗子,窝在被子里,不出一声。
陈亮的脚还没踏进屋里便喊了起来:“沈澜!沈澜!”
听不到沈澜回应的陈亮转变了方向,朝沈乐安的卧室走了过来。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沈乐安提高了被子,把整个脑袋裹在里面,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缝隙。
“沈乐安!”
陈亮的一声怒吼吓得沈乐安一惊,陈亮手里的酒瓶子应声砸到门上,随着落地摔得粉碎。沈乐安不动,只是裹紧了被子。砸门声并没有消失,越来越烈,越来越急促。
“我知道你在里面,给老子出来,沈乐安!”
陈亮一脚踹在卧室门上,沈乐安知道,就算再加一把锁,也锁不住自己。一手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沈乐安沉着脸,看着不远处的房门,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门打开的瞬间,陈亮倚着门的身体歪歪斜斜地倒了下来。
“□□崽子,我就知道你在。”陈亮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来,手乱挥着,要去抓沈乐安的衣服。
沈乐安甩开陈亮的手,后退两步靠到墙边,“你要干什么?”
陈亮并没有更近一步,也许是还没醒酒,四肢并不听使唤,“给老子放水,老子要洗澡!!”
沈乐安没说话,绕过陈亮往浴室走去。狭小的浴室容不下三个人,大半的空间被破旧的浴缸占满,边边角角碎裂的地方已经生了锈。沈乐安从不碰这个浴缸,除了每次陈亮喝多命令他去放水,也只是打开水龙头。沈乐安站在浴缸前,冷水的龙头开到最大。水没过浴缸底,混杂着灰尘碎屑,水面逐渐上升,直到浴缸边缘。
“沈乐安!”
“沈乐安!你妈的。”陈亮没听到回复,又骂了一句。陈亮的嘴里每天都是这样的话,沈乐安都听腻了。
陈亮似乎醒了些酒,径直走到浴室,“你他妈的没听到我叫你吗?你是哑巴吗?”浴室的门被一把推开,门重重地摔在墙上又弹了回去,撞在陈亮的身上。
沈乐安关掉水龙头转身要离开,陈亮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沈乐安的胳膊,用力一甩,沈乐安被狠狠扔到了浴缸旁的角落,跌撞着倒下来。手臂碰撞到浴缸残损的一角,瞬间失去了知觉。
陈亮看着满满一缸的水,伸手去试温度,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神里的刀剑好像要飞出来把沈乐安碎尸万端一般。
“凉水?”陈亮低语着,不带一丝情绪,和杀戮成瘾的魔鬼没两样,“你他妈给我放一缸凉水!!!”
沈乐安甚至没听清后半句,脸颊刺痛,耳畔嗡鸣,陈亮的耳光随谩骂声落下,响亮,毫不拖泥带水。
“别碰我!”沈乐安反手挥了一下,嫌弃又狠毒的眼神看着陈亮。
气头上的陈亮容不得任何人叛逆,一把掐住沈乐安的脖颈,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气,陈亮巨大的手压了下来,拖拽着按进了满是冷水的浴缸。世界颠倒,刺骨的冰冷彻底将沈乐安吞没。
水,无尽的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沉闷的水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沈乐安被迫睁开眼睛,眼前只有扭曲斑驳的浴缸底,和挣扎时搅起的大大小小的泡沫,像下了一场无声又绝望的雪。窒息感沿着胸腔慢慢缠绕收紧,逐渐加深的虚空感在体内塌陷。沈乐安张着嘴,想呼救,想呼吸,却只有更汹涌的液体入喉,呛进气管,连咳嗽声都被这潭死水吞没。
沈乐安的双手胡乱地抓挠着,却只能碰到光滑的浴缸壁。腿脚踢着陈亮,水花飞溅,压在沈乐安脖颈上的力道不减丝毫。沈乐安在发狂的陈亮面前,就像一只被老鹰钳在鹰爪下的小鸡,再怎么扑腾都是笑话。所有的挣扎都被水吸收掉,变得绵软而徒劳,像一场慢放的滑稽的默剧。
绝望比冷水更刺骨。
沈乐安不再反抗了。
铁门关闭的声音救了沈乐安的命。沈澜回来了。
陈亮闻声停住手里的动作,向水下按压的力转变了方向,沈乐安被掐着脖子从水里提了起来,顺势扔到了一边。沈乐安止不住的咳,那些灌进身体的水随口腔鼻腔涌出。新鲜的空气灌入,沈乐安贪婪的呼吸着。湿透的头发淌着水,刘海覆在额头上,遮住了眉眼。校服衬衫紧贴着皮肤,沈乐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安静点,否则你妈会再经历一遍。”陈亮的警告如恶魔低语,不容一丝反抗。
陈亮丢下了话起身走开了。沈乐安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迅速关门落锁,没人比他更熟悉如何把自己锁起来。沈乐安缩回到角落,用力抓着自己的手臂,虽然恢复了些知觉,却始终无法用力。沈乐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站起身,他顾不得浑身湿透,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死死扣住窗框,费力地翻过洗手间的窗子,重重的跌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傍晚,天阴沉着,清风夹着细密而冰凉的雨吹动本就湿透的发梢,划过沈乐安的脸颊。沈乐安沿着狭窄又曲折的巷子,迎着风,向着海边的方向一直跑,呼吸急促又混乱,跑丢了拖鞋也不知道。
海风咸涩,扑面而来,沈乐安大口喘着气,走上了雨雾笼罩的沙滩。沈乐安赤脚踩在潮湿的沙滩上,柔软冰凉。深深浅浅的脚印,延申到海浪边。海浪泛着灰白的泡沫,吞噬着每一寸痕迹。海浪触碰到脚踝的瞬间,冰冷刺骨让沈乐安恢复了知觉,疼痛感蔓延全身。顺着海浪的方向,沈乐安躺了下去,海水绵延,无声地舔舐着沈乐安的每一处伤痛,海浪滑过耳廓,轻柔的低语,又迅速退去,抹去一切来过的证据。
海浪变得急促了,推着沈乐安上岸。
“你也不要我吗?”
沈乐安从海水里爬起来,向不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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