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最高警署的标志不知用的是什么特殊涂料，赫然在昏暗的宇宙环境中发出幽幽的金色光亮。
从厄森这个舱室看出去，只能窥见包围圈的一角。
数不清的炮口齐刷刷对准了他所在的这支海盗舰队。
显然已经恭候多时。
看来，他们是从虫洞里出来了。
真正让厄森意外的，其实并不是眼前这番景象。
他想不通的是，楚湫明明有着极高的技术水平，在虫洞里来去自如，怎么可能一出来就偏偏正好落进了星际最高警署的包围圈里。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厄森很快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开门冲了出去，直奔躲避时空乱流的技术资料存放处。
警署大概已经用解锁程序把这艘星舰扫了一遍，厄森避开慌乱的海盗，一路畅通无阻。
拿到那个黑色硬盘，厄森刚把它贴身放好，就听身后响起一声喝令：“不许动！举起手来！”
厄森也不急着解释，顺从地照做了，手腕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被枪口抵着后背，押到了星舰最前端的主控室里，那里已经站了不少海盗，加上看守的警员，乌泱泱地几乎挤满了整个主控室。
身后的人把他推进人群里，便转身继续搜人去了。
人很快就差不多找齐了，包括楚湫也被押到了厄森不远处的地方站好。
不过，倒是始终没看到那对双胞胎。
突然，一道干劲十足的声音打断了厄森的思绪：“队长，人都到齐了！”
厄森闻声望去，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舱门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由远及近。
来人五官深邃，皮肤呈现出常年待在太空特有的冷白，看的出来身材很好，肌肉却并不过分健硕，完美符合了太空航行和作战的需求。
他穿着星际最高警署那土到掉渣的警服，身上那股漫不经心的出挑气质却遮掩不住。
但要说最扎眼的，还是他那一头层次分明的白金色中长发。
要不是厄森现在正站在海盗的老巢里被他围剿，大概打死也不会相信他是个警察。
还是领头的那一个。
贝恩斯·萧朝汇报的手下一点头，并不急着收队。
他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扫过满屋子的海盗，最终落在了那个看起来最格格不入的人身上。
视线猝不及防间对上，厄森心下错愕。
这人的瞳色第一眼看过去会让人误以为是黑色的，看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一种极深的棕色，大概在阳光下会更明显。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让厄森心惊的，是那双眼睛里装着的情绪。
过分复杂，也过分浓烈。
他读不懂。
非要形容的话，这样的眼神给他一种随时能把他吞进去的错觉。
厄森几乎是有些茫然地陷在其中，直到不远处的楚湫察觉到这边异常诡异的气氛。
女海盗尽管已经被拷上了，脸上依旧挂着一贯不正经的笑意。
她忍不住冲贝恩斯挑眉道：“警官，虽然我被捕了，虽然你长得很帅，但是你当着我的面觊觎我的人，未免太没有礼貌了吧。”
向来不知道“礼貌”是什么东西的萧警官回过神，视线却始终没有偏移过。
“你的人？”他收敛了情绪，玩味地盯着厄森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不好意思，现在已经归我了。”
下一刻，果不其然，他就看到那双眼睛里的茫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冷意。
“我不是海盗。”厄森冷冷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不是你们谁的人。”
“噢？”贝恩斯这会儿终于彻底找回了理智，“你不是海盗，那你是谁？”
厄森·里遥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眼前这个人，谁知道是用了基因克隆，还是别的什么手段，假扮成了他的模样。
又或者，也许只是单纯长得很像而已……
自己怎么会傻到以为他还活着。
贝恩斯越想，心里就越发自嘲起来。
毕竟，里遥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任他铐着。
对面的厄森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再度开口时依旧冷着一张脸：“把我的手铐开一下，给你看个人终端。”
闻言，贝恩斯似乎在掂量着什么，又盯着他看了几秒，才示意旁边一个警员去给他开了手铐上的锁。
厄森低头，个人终端里的身份信息调了出来。
半空中，弹出一个小光屏。
“厄森·里遥……上校？”贝恩斯不可置信地轻声念出了那几个字。
想要伪造个人终端上的身份信息，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理论上并非不可行。
贝恩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让那警员把厄森重新铐上了，说要等回去做了基因检测，才能确定身份。
厄森虽然不爽，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便没再多说什么。
“既然人都到齐了，准备收队吧。”贝恩斯突然觉得很疲惫，转身就要朝外走。
厄森却猛然想起什么，在后面叫住他：“人没齐，还有一对双胞胎。”
“双胞胎？”贝恩斯脑中闪过那一对常年出现在通缉名单上的身影，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在质疑我的工作？”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过头，不满地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孔：“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和我对着干？”
两人的视线再次隔空对上。
下一刻，贝恩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转头快步走出了主控室。
***
联盟星历1863年。
厄森的舰队进入4号虫洞后，通讯很快就中断了。
联盟军方派出的搜救小队分散在虫洞外围，几个月过去，他们四周依旧只有静谧空茫的宇宙。
谢闻之是这次搜救的总负责人。
他也不知道，这算是坏消息还是好兆头。
他希望能找到一点属于厄森的踪迹，又害怕最后看见的是对方的尸体。
直到这天中午，星图上终于有了动静。
谢闻之耳边传来值班士兵兴奋的声音：“少校！谢少校！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谢闻之赶紧凑了过去，丝毫不见平日作为少校的稳重，“立刻捕捞！”
“是！”
捕捞舰被发射出去，等待的这几分钟格外漫长。
终于，实时图像传了回来。
谢闻之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画面中，无数星舰残骸静静漂浮着。
或许应该称之为碎片更合适，因为哪怕是其中最大的一块，也远没有一旁那艘小小的捕捞舰大。
画面拉近，某片残骸上依稀能分辨出“德安”的字样。
满室死寂。
谢闻之一度怀疑星舰上的供氧系统是不是坏了，否则他怎么感觉越来越喘不上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听见自己气若游丝地问：“有尸体吗？”
他问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蠢。
连星舰都被撕成一片一片的了，怎么可能还有人体残留。
谢闻之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开始部署后续工作，只是再也没法维持平日里七分稳重三分闲散的模样了。
后来，散布在4号虫洞周围的各个搜救小队都有了发现，情况大差不差。
残骸陆陆续续凑齐了厄森的那支舰队。
这不是军方第一次向虫洞里派遣探索队，以军方现在的技术，一旦遭遇时空乱流必然是凶多吉少。
谢闻之心知肚明。
他只是始终不愿相信，厄森就这么死了。
他曾经的上级、最好的朋友，就这么死了。
手下人问起收队的事，谢闻之总说，再等等。
万一有奇迹呢。
那可是太空军成立以来最年轻的上校。
一直拖到上头的命令正式下来，谢闻之没办法，只能回航。
从收发站里出来，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等在门口，身后是徐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因为背光的缘故，他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幸灾乐祸的。
谢闻之内心的烦躁几乎快要压抑不住，他转身就走，只扔下了一句：“知道厄森死了，你一定高兴坏了吧？”
到现在，整整十年过去。
贝恩斯手中的检测报告明晃晃地告诉他，今天他连同海盗一起抓回来的，就是那个早该在十年前，在4号虫洞的时空乱流里化为齑粉的男人。
他的脸上一时间不知道该放什么表情。
一如十年前收发站外的那个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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