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这么舒适了。
充盈的巫力在体内缓缓流淌。
伊万罗娜懒洋洋地坐在厅中央，托着腮。
无需动一根手指，她的周围，桌椅梁柱、浮尘碎屑自动拼回原样，连地面焦黑的痕迹都慢慢褪去。
这是菲奥娜研制的活力药剂，只要滴在物品上，就能让它们自行恢复原状。
活力药剂是菲奥娜被她们逼急了做出来的。
为了提升魔药品质，菲奥娜在温恣庄园布置了咒术场，每个物品的摆放都极为讲究。
但是，庄园里来来往往的人实在太多了！
伊万罗娜不拘小节，喜欢狂奔下楼，往往菲奥娜还来不及生气，伊万罗娜已经跑出了庄园。
幸运黑猫喜欢把放在边缘的东西推下去。
小女巫们——尤其是她亲女儿萝拉——看什么东西有用就直接顺走，拿去炼金。
这么一折腾，菲奥娜每天要花大量时间去重新摆咒术场。
菲奥娜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伊万罗娜每次都会送来一堆高级材料……不能动。
幸运黑猫让她的魔药品质直线上升……吉祥物推几瓶材料怎么了，随便推！
至于亲女儿萝拉……收拾不了其他生物，还收拾不了她吗？
于是菲奥娜废寝忘食，研发出了高级活力药剂，滴在萝拉最喜欢顺走的材料——青蛙标本上。
天知道，青蛙标本忽然爬起来，吓得萝拉发出尖锐爆鸣时，菲奥娜笑得有多开心。
……
没过多久，主殿完全恢复了原状，只有头顶的神像神力不济，蔫蔫的。
伊万罗娜打开主殿的门，探出脑袋向外看，没见到人影。
奇怪，折腾这么久，又是轰隆的雷声，又是闪耀的光，居然没有人来查看主殿里发生了什么。
金色神力构建的牢笼也消失了。
她走出来，忽然有点惋惜：“早知道祂就这点水平，我就对诺兰施展魅惑术。”
然后捅他一下。
“伊芙，你可不可以不魅惑他。”尤利西斯闷闷地跟在她身后。
伊万罗娜熟门熟路地向藏宝库走，闻言，惊讶地问：“为什么？魅惑术很好用。”
尤利西斯拉着她躲过巡逻的士兵：“我怕他真的被你魅惑，然后爱上你。”
“你在想什么？”伊万罗娜失笑，“魅惑术不会影响人的感情，爱是因为本来就爱。”
“我爱用魅惑术，只是因为它能混淆别人的知觉，方便我动手。细究，它和迷境水的效果有些类似，还可以节省材料。”
“只是当迷境水？”
“只是当迷境水。”
尤利西斯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难不成他以为对她的感情，来自于魅惑术？
伊万罗娜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古怪的是，走了一路，除了那一队巡逻士兵，他们一个士兵都没看到。
王宫的布防怎么这么薄弱。难道他们以为把她关起来，就没人敢在王宫撒野？
走到藏宝库，意料之中，它的门紧闭。
伊万罗娜不甘心空手而归，指使尤利西斯把她变成蜥蜴，绕着宝库门细致摸索……即使蜥蜴爪子能伸进不少缝隙试探，她还是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她正失望之际，背上忽然覆上一只柔软的蜥蜴爪子。
爪子急迫地使劲推她，示意：“快跑！！”
“咻！”耳孔后传来凌冽的风声，伊万罗娜头也不回，甩着尾巴，刷刷几步爬到高处。
握紧墙壁，两只蜥蜴才定神往下看。
只见一只眼睛通红的黑色老鼠，身体拱起，尖牙咬得“咯咯”作响。
看到两只蜥蜴逃开，它竟凶狠地抓破墙壁，“刷刷”地爬了上来！
它速度极快，眼见黑色的尖脸越来越近，两只蜥蜴连忙倒转，扒在顶上。
那老鼠穷追不舍，居然撑着两只手，扎破屋顶，速度一点不减，像只猴子一样狂追而来！
一阵腥风后，老鼠的尖嘴在面前放大，伊万罗娜当即翻身跃下，尤利西斯配合默契，在半空把她变回人形。
他一指将黑老鼠冻住，用眼神问伊万罗娜该怎么做。
好古怪的老鼠，攻击性极高，像是患了某种疾病。
伊万罗娜翻了它几下，摇摇头：“没救了，杀了它。”
她抛给尤利西斯一瓶腐蚀药水，让他处理。她则俯下身，一寸寸摸过地面角落，找老鼠洞。
当初偷长生药方的时候，她不想惊动其他人，没选择拆墙进去，现在老鼠倒是替她拆了。
摸到了！
她刚探进一根手指，就连忙抽回。
“嘶……”尽管动作迅速，她的手指上还是留下一道红痕。
一滴血滴下，黑雾在伤口弥漫开来。
“洞里还有老鼠？”尤利西斯熟稔地拿出治愈魔药。
随即，他眼眸沉了下去：“没用。”
“哼。”伊万罗娜揉了揉指尖黑雾，一声尖啸后，黑雾被巫力碾得粉碎。
这次有了准备，伊万罗娜从洞里掏出一只母鼠和一窝小鼠。
母鼠立起上身，挡在小鼠面前，威胁地冲他们嘶叫。它的一只眼睛已经变成怪异的红色，但小鼠的眼睛还是黝黑的黑豆豆，看起来乖巧可爱。
伊万罗娜面无表情地掏出一个笼子，把它们都塞了进去。
太古怪了，带回去研究下。
她丢下几块面包屑，母鼠怀疑地嗅嗅，最后躲不过食物的诱惑，吃了两口后，叼起面包屑，开始喂小鼠。
空间囊不能放活物，伊万罗娜把老鼠藏在储物间，又变成蜥蜴，爬进老鼠洞。
越爬她越心惊，漆黑的老鼠洞里，居然藏了好几根人类腐烂的手指！
那些手指骨架不大，它们的主人顶多十四五岁……也就是说，它们大概率归属于老国王杀害的女孩子们。
伊万罗娜沉默着将它们收起，打算换个地方埋葬。
她们不该躺在黑漆漆、脏兮兮的老鼠洞里。
她要是早点听说帝摩斯三世的恶行就好了，早点来，也许能救下更多人。
洞窟的尽头闪着金光。
伊万罗娜从藏宝库角落的老鼠洞爬出来，推开挡住眼前的金币堆。
富丽堂皇的宝库和埋葬尸骨的老鼠洞连在一起，多讽刺啊。
她一腔愤怒，无处倾泻，干脆开始洗劫。
金币，收起来；珍稀材料，收起来；拿到几瓶冰封存的血液时，伊万罗娜闭了闭眼。
当时的孩子们是多么朝气蓬勃啊，她们充满对未来的忐忑、茫然和向往。她们从乡土间长大，觉得王宫是顶好的去处，有吃不完的柔软面包，喝不完的香甜牛奶，有时候还能吃到炖得浓郁的鲜美牛肉。
带动她沉寂的心都鲜活地跳动起来。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等待她们的是丑陋枯瘦的、酸臭的魔鬼，还有花园一捧捧盖在脸上的土，以及虫蚁鼠蛇张开的利齿。
一声轰隆的惊雷划破天际，隔着藏宝库的门，也能听到豆大的雨点击打地面的声音。
像是哭泣，又像是愤怒。
伊万罗娜感觉胸腔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她加快收纳的速度，把看得到的宝物全都一股脑塞进空间囊。
国王的王冠？带回去当收殓费。
华贵的衣服首饰？拿走给小女巫们换着穿。
权杖和宝剑，带回去炼金。
地图仪器和各类画作抄本，拿走！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我们的！
她把整座藏宝库洗劫一空，走之前，还在藏宝库的门上又加了好几.把咒术锁。
哼，我进不去，你们也休想进去。
她喝下伪装魔药，尤利西斯拎起老鼠笼子，打算回温恣庄园。经过主殿时，却见到传令官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扑到他们面前：“王后殿下，外面出事了！”
尤利西斯忽然皱了皱眉头。
早在出现外人身影时，他已经套上「莉托娅」的伪装。此时，他凑到伊万罗娜耳边，低声说：“我不能和你回去了，人鱼群在向我求救，我要去趟沃尔村。”
走之前，他还不忘吩咐传令官：“别喊她王后，她现在是伯爵。”
传令官恭敬道：“是，伯爵阁下。”
“称呼都是小事。外面发生了什么？”
“外面有一大群老鼠，正在沿街吃人！”传令官的眼神剧烈颤动，就在这时，他看见伊万罗娜背后的老鼠笼子，吓得跌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就是这样的老鼠！眼睛是红的！”
极大的恐惧下，他倒着爬了几步，竟然要从迷境药的效果中苏醒！
伊万罗娜当机立断，使出魅惑术控住传令官，闪身往王宫外狂奔。
分明还是白天，街道上却空无一人，黑压压的云遮天蔽日，雨水如擂鼓一般，咚咚啪啪地击在她心上。
温恣庄园里有咒术场，还有幸运黑猫，应该不会有事。
但这个时间，阿芮尔一人在香水店，要是碰到鼠群……治愈魔药可治不了老鼠造成的伤口。
她好不容易保下了一个人，绝不能让她遭遇和其他孩子一样的祸事。
伊万罗娜顺手扶起一个被咬伤的老婆婆，把她送到附近的室内。
奇怪的是，偶尔遇见零散的几只老鼠，它们对伤势惨烈、血腥气重的老婆婆一点都不感兴趣，反而龇牙咧嘴、悍不畏死地冲她扑咬过来。
安置好老婆婆后，伊万罗娜又宰了几只追着她不放的老鼠，心中腾起不妙的预感。
果然，绕过莱特大街的转角，一群老鼠正聚集在香水店门口，听到皮靴踏地的声音，它们齐齐转过头，目露凶光。
对上一双双红得骇人的眼睛，饶是伊万罗娜见多识广，心脏也不由得漏跳一拍。
“吱——”一声呕哑的吱叫，撕裂女巫和鼠群之间的安静。
伊万罗娜当机立断，转头就跑。
鼠群如潮水，一人高的浪潮一**涌来，群鼠吱叽乱叫，每只鼠的瘆人红眼都死死盯着伊万罗娜。
雨越来越大。
湿透的衣物黏在皮肤上，潮湿又闷热，奔跑间，皮靴溅起脏污的泥水。
伊万罗娜干脆撕掉裙子下摆，踢掉不合脚的靴子，披头散发，赤脚向前。
她没看到，她的衣裙和靴子刚落入鼠群，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连渣都不剩。
她辨明道路，径直往附近的池塘跑。
饶是街道空无一人，她还是不愿当众使用巫力，生怕殃及她人。尤其是阿芮尔，她才刚从卡利男爵的仇怨里解脱，不能再出岔子。
所以，伊万罗娜决定把老鼠们引进池塘，在水下把它们都处理掉。
“哗啦——”，地面水花飞溅，伊万罗娜一跃跳入池塘。
果不其然，群鼠眼中只有她这一个目标，纷纷“扑通”入水。
老鼠们乍然泡水，四肢率先反应过来，开始奋力挣扎。它们的胸腔不规则起伏，全身痉挛，肌肉绷紧，口腔吐出杂乱的气泡。
尽管本能让它们试图离开致命的水，但吞食她的欲.望居然克制了逃离的本能！
鼠群挥舞四肢冲刺过来，死前也要咬她一口。
伊万罗娜心中发寒。
这是怎样一种执着？她到底有什么吸引这群老鼠的？
陆陆续续有老鼠彻底死去，浮肿地堆积在池塘中。通红的眼睛至死都没有阖上，只是蒙上一层水膜，失去了光泽。
这个画面太过恶心，而伊万罗娜面临的选择更恶心。
她实在没有勇气从老鼠中冲上去，但是她更难接受和死老鼠们泡在一起。
正当她下定决心，自闭试听，决定直接冲出去时，池塘上传来阿芮尔的低声哭叫：“阁下！快，快捞，阁下还在里面！”
得救了！
渔网洒下，把老鼠全都捞了上去。
伊万罗娜如女鬼一般**地爬上岸。
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后退一步，只有阿芮尔冲上来，紧紧抱住了她，带着哭腔喊：“阁下，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差点以为你要葬身鼠海！
后半句哽咽着，没说出来。但伊万罗娜听明白了：“别怕，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一边拍着阿芮尔的后背安抚，一边眼神锐利地扫视池塘边的四五个妇人。
她这副乱糟糟的样子，还吸引老鼠追逐，若是有不长眼的乱说，她和阿芮尔不知道会获得怎样的污名。
……不过她在街上跑了这么久，恐怕“温恣伯爵是疯子、是女巫”的流言已经传了出去。
“她们都是我经常帮的人，就住在附近。”阿芮尔擦擦眼泪，和妇人们介绍，“你们别怕，这是我的恩人，她才是香水店的主人。”
闻言，几个妇人都放松了警惕。
为首的妇人拖着装满老鼠的渔网，笑道：“原来是您，感谢您的魔……香水，我现在的生活过得很不错。”
妇人轻松地说：“当然，如果没有这群老鼠，就更好了。”
“那就好。”伊万罗娜也笑了笑，“这么骇人的情况下，你们还愿意出来救人，我也要感谢你们。”
阿芮尔惊魂甫定，比她这个被鼠追逐的当事人还害怕。
她们把老鼠再次丢进池塘，任由雨水冲刷掉痕迹。
妇人提议：“去我那里休息下吧。我们几个是邻居，家里都没有旁人。”
另一个妇人：“多可怜的孩子，来喝碗热汤，泡水里这么久，没受伤吧？”
“不了。”伊万罗娜拒绝，“我会连累你们。”
她没拒绝成功。
自从知道她是香水店的幕后人，妇人们对她起了无尽的怜爱，甚至一点都不怕她！
她可是女巫啊！女巫的威严都荡然无存啦！
妇人们用外袍给她遮挡雨水，连推带哄地簇拥着她回到她们家，把她洗得干干净净，给她披上温暖的亚麻衣服，还塞给她一碗浓浓的、热乎乎的姜茶。
至于一只残忍可怕的女巫为什么没逃开几位普通妇人的手，伊万罗娜恼羞成怒：女巫的事，普通人少管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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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58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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