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危。
没有姓氏,但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两个字不可能是一道指令。
明显后面的“出剑”才是。
这是他头一次听见体内器灵的声音,忍不住想要尝试与其沟通,但它就像是嗜睡一般,见到并没有架需要它打,又死死地沉睡了过去。
……
得。
拱桥下的河面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云临泱从河里仰起头,往外吐了一大口水。
这河里包有人扔垃圾的,喝了一口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可惜她还没开始练嗅窍脉,不会避水诀。
呕……
她有点想吐。
云临泱顶着难看的脸色从河里跃到岸上,见拱桥上的黑面具已经用净咒和火诀将自己浸了脏水的头发和衣服清洗烘干,顿时脸色更加沉了一分。
净咒,要符纸,她没有。
直接用火诀烘干她感觉更别扭了,有种炭烤过后的臭肉感。
渡危见她脸上一会青一会紫的,湿漉漉的碎发黏在脸颊处,还在往下滴水,眼睫也是湿润的,让人联想起雨天连廊屋檐上细细密密往下坠的水珠。能躺在连廊上看雨的时间,总会令人感到舒心。
云临泱在下水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太习惯从前的日子了,七脉满阶的巅峰强者从来没为入水沾湿衣物这种事情烦恼过。她当时明明只是在旁边看着,想着如此简单的魔物根本不需要多一个人去浪费灵力,结果这个黑面具有些中看不中用,居然被影魔拖进水中,她身体快过脑子就这么下去了。
眨掉眼睫上的水珠,云临泱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但她还是想昂起头对他说自己想说的话。
“你不知道影魔的眼睛在它面向天空的地方吗?”
“你需不需要净咒的符纸?”
同时开口。
云临泱抬起眼,对上渡危平和的目光。
她感觉因这句话,她接下来要问的问题会很难问出口。
果然,渡危率先回她:“现在知道了。”
眼睛是影魔改变不了位置的弱点,他在出水的那刻想起来。
他递符纸的手还悬在她面前。
不得不接。
云临泱接过,用净咒和火诀将自己烤得暖烘烘的后,在思考要不要接着刚才的问题问。
她本来设想的是,说出他的失误让他难堪一会,乘胜追击问为什么要引她过来?为什么你的剑用得那么烂?为什么修为这么高打魔的手法还不如村里的屠夫?
屠夫是真的会接除魔任务的,别小看人家的杀猪刀。
现在好了,人家对她施予善意她不能再随便对人家恶语相向。
陆风逸姗姗来迟,抱着他的竹笛出现在渡危的身旁,笑得无辜:“抱歉,第一次来这里,追着追着迷路了。”
假惺惺地看了一眼渡危手里老实的影魔,道:“不过你们都解决了,也没我什么事。”
装吧。
刚看见你在楼上嗑瓜子了。
云临泱没戳穿他,神色从容地从地上拿起一大袋水果,硬砸进陆风逸的怀里,道:“我来追债的,不客气。”
陆风逸匆忙接了一袋水果,差点没拿稳自己的竹笛。听到她的话,讪讪地笑了:“姑娘,我们师兄弟出来游历,恰好今天现钱用完了。要不,等我们先去把这只影魔交给除魔院,换些钱过来,明天你出摊的时候给你。”
卧槽。
有没有搞错,才几个钱?!找她到底有什么事?
云临泱气笑了,想直接挑明来句你们要打架吗,却突然看见陆风逸抱着水果的手臂抬了抬,露出一节小臂,藏在袖口里的玉佩显出。
雕刻着北海玄武,龟与蛇交,周身七宿环绕。
是北辰境内最大的宗门,紫极宗的标识。
紫极宗在北辰主城吗?在。
她想去主城吗?想。
作为同样大宗门出身的弟子,云临泱一下明白了他们两人是什么意思。
寻找流落民间的天才拐回宗门。
这事她以前也干。
甚至她也是被大师兄拐回去的,师姐是被二师兄拐回去的。
只有小师弟和小师妹是老实通过新生选拔进长灵宗的。
她今天只是起到了一个点醒黑面具的作用,并不能看出她是否有足够的能力进入紫极宗,还需对她进行后续观察。
赖她的账是个不太漂亮却又很好用的理由。
服了。
那她要点利息。
“可以。”云临泱颔首,继续道,“但是要写张欠条,利息多少我说了算。”
渡危在面具后挑了下眉,忍不住道:“利息太高还不上怎么办?”
“拿你们的灵器来抵。”
见两人都紧张兮兮地握住了自己的灵器,她不禁觉得好笑,又补充道:“扒你这张面具也可以,或者扒你身上的衣服。”
她指着渡危。
陆风逸一直笑眯着没睁开的眼睛陡然睁开,坏了,他师弟还在寻找那位没有五官的姑娘呢。
渡危抿了抿唇,昔日喜欢呛人的嘴失灵了,不知怎么回她好,便回归话题:“利息怎么算?”
“每拖一天,涨本金的五成。”
“最多一成。”渡危道。
“五成。”
“一成。”
“五。”云临泱眯起眼。
“一。”
“一。”
“五。”渡危脱口而出。
……他习惯性地与她说反话。
云临泱满意地笑了:“成交。”
渡危推着陆风逸的肩头就要转身走:“你去钱庄抢钱比较快。”
云临泱:“你急什么,钱是他还。”
陆风逸嘴角笑容滞住,对哦。
对哦。
渡危又转过身来,作为他们立欠条的人证。
陆风逸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找到合适人选进宗门比较重要,不然他今年的考核真的完蛋了。
云临泱心满意足地看着欠条上的利息,又看了一眼他的名字,陆风逸。
不认识,挺好。
明天她肯定会被陆风逸找去除魔探探实力,所以她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让利息翻一翻。
她的脑袋转动飞快,片刻就做好了准备,拿起欠条跟他俩挥了挥手说自己要走了。
“回见。”渡危朝她颔首,目光定格在她脸上,话音落,突然向她迈了一步,抬手轻拂过她的头顶,“有片落叶。”
云临泱抬头,只能看见他离开自己发顶的手,修长的手指上有长年练剑的茧。
他不是疏于练习的人,她想。
渡危却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轻抚过她头顶的柔软发丝,猛地被烫到般缩回手。
但眼前少女只不咸不淡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陆风逸开口:“师弟啊……你还是接受你师尊给你起的名字吧,在外别人没听过我叫你的名字,还以为我们师门等级森严呢。”
真是头一次见失忆得如此彻彻底底的人,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
“我又不叫你师兄。”渡危冷漠道。
还没等陆风逸说什么,渡危便又开口:“不过,器灵刚刚醒了,叫了我的名字。”
陆风逸顿时来了兴趣,迫不及待地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的名字是什么?
她刚忘记问了。
云临泱走在回去的路上,望着天边挂起的明月,蓝黑的夜色取代了大片红霞,在虫鸣声的鼓动下夺取了天空的主权。
算了,有的是机会问。
不过他都戴面具了,不一定会愿意说。
她倒是不怎么好奇他戴了面具,而陆风逸没有戴。修者在外,很容易有个人仇家,讲武德的一般不会牵扯仇人身边的人。
看来他的仇家是讲武德的。
要是问了不肯说,那便算了,她现在只有一条触骸脉是满阶的,万一知道太多,惹上了麻烦,还是得不偿失。
目前要做的,只是拖延一些时间,让她又能弄到钱又能了解紫极宗的现状,好做去不去紫极宗的决定。
毕竟目标是见北辰领主,在她没有足够实力的时候,还是不要让没有足够信任的人知道自己的存在。领主与本境内的大宗门虽然一直都关系匪浅,但也不乏争锋相对的情况,比如西边的领主和宗主。她师姐从人妖大战后即位,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的时间,暂不清楚三年来与紫极宗的关系有没有发生变化。何况,她还杀了妖王。
她信任师姐,绝不会背叛她。
但他人会不会因为她们之间的关系去为难师姐,她暂不确定。
迟来的钝痛冲击着她的心脏,云临泱深呼一口气,回忆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想起更多。
比如,拦住她去路的身影,碎裂的琉璃簪,跃入幽渊海后身后传来的声嘶力竭。
不想了。
她瞬影,回到果摊前,蹲下弯腰将驴车上的东西整理好,打了个响指,解除了黑痣的噤声咒。
起身时,云临泱感觉到后背的衣服有些黏,沉了脸色,应是刚才下水动作过大,拉扯了背后还未好全的伤口,现在衣服贴上来了才有感觉。
这副新身体就是这样的毛病,除了心脏外,其它地方都没有痛觉,导致她总是后知后觉自己究竟是哪里受了伤。
但还好的是,这副身体的自愈能力不错,能靠吸取天地灵力进行伤口修复。
后背的伤是昨天的,没那么快好。
云临泱看了眼缓过劲来的黑痣叔,垂眸对他道:“明天我会去地下赌场,别再来烦吴爷爷。”
—
陆风逸领着渡危走在街道上,小镇虽不繁华,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夜市并没有落下。
“渡、危。”陆风逸摩挲着手中的竹笛,问道,“就这么确定是你的名字,没有姓诶。”
渡危摇摇头,又点点头:“是有点不确定,还是得等找到那个人再说。”
陆风逸知道他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是他还没进紫极宗前一直带在身边的人,据师弟……渡危说,是一个脸上没有五官,一直昏迷不醒的姑娘。当时,他曾短暂恢复过记忆,面对铺天盖地的追杀,也要救走这名没有五官的姑娘。
虽然听描述感觉这名姑娘是具尸体,一动不动、没有呼吸,可能是腐烂见骨了脸上才没有五官。
陆风逸背后有点冒冷汗,想着转移这个话题,“嗯,会找到的……但我要说一句,你故意放出影魔,自己却出了主力,本来应该要等她过来表现实力比较好。”
“我不是故意放出的。”渡危道,说完又叹了口气,“算了。”
单脉满阶,值得这么关注吗?
渡危眸光闪烁,似在思考。
渡危还没等到陆风逸回他的话,脊背便似烈火烧过般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像有猛虎追着伤口吞吃血肉似的,整个后背被撕开,又被虎的利牙和舌头卷在一起,火辣辣地疼。
渡危强忍着痛意,不让唇齿发出声音,抬手扶住街边的一条柱子,另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指甲陷进肉里,发狠地掐着。
陆风逸转头就见到他痛苦的样子,笑容从他脸上消失,问道:“还是后背疼吗?前天是右手,大前天是头,大大前天是脖子……怎么今天还是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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