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苏亦第一次见到陆时衍，是在巷尾那家快倒闭的旧书店。
那天他揣着外婆给的五块钱，想去买本翻旧了的《昆虫记》，刚推开门就撞见个缩在书架后的小男孩。男孩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领口别着枚小小的雪松胸针，指尖攥着本医学图谱，耳朵尖红得像被太阳晒过的樱桃。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苏亦才看见他眼睛里蒙着层湿雾，却咬着唇不肯掉眼泪——像只被雨淋湿却还硬撑着的小兽。
“你也喜欢这本书？”苏亦把捏得温热的薄荷糖递过去，糖纸是浅青色的，印着只歪头笑的兔子，“我妈妈说，吃甜的能压下难过。”
男孩没接糖，却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苏亦的手腕上系着根银链，挂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薄荷叶子。“这是……”
“薄荷呀，”苏亦晃了晃罐子，声音软乎乎的，“我有哮喘，外婆说带在身上能顺气。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男孩沉默着摇头，却慢慢松开了攥着图谱的手。苏亦这才看见，他掌心蹭破了块皮，渗着血珠，应该是刚才躲进来时蹭到书架的木刺了。没等男孩反应，苏亦已经掏出兜里的创可贴——是外婆特意买的儿童款，边缘印着雪松纹——小心翼翼地贴在他掌心。
“我叫苏亦，住在巷头第三家。”他蹲下来，和男孩平视，“你呢？”
“陆时衍。”男孩的声音有点哑，却很清晰，“我妈妈……在隔壁医院住院，我来这里等爸爸。”
那天下午，两个小男孩挤在书架后的角落，苏亦给陆时衍讲《昆虫记》里的甲虫，陆时衍则指着医学图谱上的心脏，小声说“这里跳得快的时候，就是难过了”。临走时，陆时衍把那枚雪松胸针摘下来，塞给苏亦：“这个给你，我妈妈缝的，说雪松能辟邪。”苏亦则把玻璃罐里的薄荷叶倒了一半给他：“那这个换，以后你想顺气了，就闻闻。”
他们的羁绊，就从这枚布雪松胸针和半罐薄荷叶开始，缠了许多年。
只是好景不长，第二年春天，苏亦的哮喘突然加重，医生建议去国外做脱敏治疗。走的前一天，他攥着修复好的胸针（外婆帮着补了松针的线头），在书店等了陆时衍一整晚，却只等到陆时衍爸爸送来的一个布包——里面是那半罐没吃完的薄荷叶，还有一张画着雪松的纸条，字迹歪歪扭扭：“等我找到妈妈的‘答案’，就去找你。”
苏亦把布包揣在怀里，在飞机上哭了一路。他不知道陆时衍说的“答案”是什么，只记得临走前，陆时衍妈妈住院的病房外，他总看见陆时衍蹲在走廊里，盯着妈妈病房的门，眼神里藏着他看不懂的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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