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羡师弟？你怎么了。”
“发什么楞，难不成师弟此次外出受伤了？”
“不会吧！快看看。”
沈长羡在师兄弟们的关心中回过神：“无事，我想到些旧事出了神。”
一位师兄道：“没事就行，难得你回来了能轻松几天，我们现在要收拾东西出去玩了。这件事情你就自己去问无忧师兄吧，我们就不陪你进去了啊。”说完，一堆人就迫不及待地跑走了。
以前天道仙人特别爱吃山鸡爱喝酒，半月阁的弟子们也就或多或少地都沾染上了这个习惯；现在贪玩好享乐的季言笑成为了代理师尊，半月阁的弟子们更是玩心大发。
真是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虽然天道仙人和季言笑并不是半月阁弟子的爹娘，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算是半个父亲了。
推开了半月阁的门，在弟子们的问好声中一一颔首回应，沈长羡本来是打算先去找季言笑的，却无意间发现半月阁的溪水边有许多正在嬉笑打闹的小孩子，顿时奇怪道：“怎么会有孩子？”
半月阁里的弟子们私底下再怎么贪玩，平时训练和外出驱除邪祟的时候却都非常的认真。而修仙之人讲究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悟道，那对于初学的弟子来说是非常需要安静环境的，不可能会从外面带小孩进来，更不可能会对于这样吵闹的情况置之不理。
可是现在的这些小孩真的存在，其他路过的师兄弟们也没有半点的反应，就像是看不见一样，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沈长羡觉得不对劲，便悄声走了过去，想看看他们究竟是人是鬼。
这一靠近，沈长羡才发现这些孩子们约莫有二三十人，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不过两三岁，都是些非常稚嫩的**凡胎，并没有半点的邪气，也没有丝毫修仙之人的气息。
这些孩子们，不是在小溪里泼水打闹，就是在岸上嬉笑着互相追逐，又或者是几人围堵在一起欺负更小的孩子，以及爬到树上去等等。
沈长羡的目光重新移了回去。
果然见到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正在欺负一个两三岁的小小孩。
那小小孩脏得发黑，长得圆滚滚的非常胖，裹着饭菜的油腻头发乱糟糟地遮住了大半张脸，正在被其他小孩们推倒在地上，踢来踢去的当作蹴鞠玩儿，还满口嘲讽道：“死怪物！你看看你自己，长得跟蹴鞠似的，真胖。”
一个缺牙的少年道：“哪里像是蹴鞠啊？明明就更像头猪！哈哈哈！”
“是啊是啊，确实像猪，而且还是头又脏又臭的死肥猪！就是可惜了，他自己看不到啊。”
“谁说看不到的？”其中一个小孩指着溪水道：“这里不是有溪水可以当镜子吗？”
“对啊，我们怎么忘啦？快快快，让他好好地看看自己长得有多可笑。”
几个小孩便捂着鼻子，推着那脏兮兮的小小孩往溪水里走去。
缺牙少年抓着小小孩的头发，逼他看着水里的倒影，嘲笑道：“看到没有？死怪物，这就是你的样子，跟一头猪长得一模一样。”
那小小孩挣扎着不愿意去看。可他哪里会是这几个小孩的对手？不仅挣扎不开，反而还惹得他们把他往水里死死地按了下去，道：“还想跑？我们好心让你看清楚自己的样子，你就应该乖乖地看。”
小小孩的脑袋被压得埋进了溪水里，“咕噜咕噜”的水泡直往上冒，因为没有办法呼吸，顿时挣扎得更厉害了。
缺牙少年道：“快！快用力压住他！正好我们帮他洗洗澡，真是臭死人了。”
两三个小孩都凑了过去，按住了小小孩的手脚。而之前抓住小小孩头发的缺牙少年则负责脑袋，只要小小孩想要抬头，他就立刻压下去，再抬头，就再压。激得水声哗哗，四处迸溅。
哪里像在洗什么澡？分明是在羞辱人。
缺牙少年哈哈大笑道：“我现在感觉真的就像在杀猪一样，死肥猪动得太厉害了。”
这缺牙少年似乎是这群小孩里的恶霸，一看见他在欺负小小孩，其他人都不敢继续玩闹了，纷纷站得远远的，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真是欺人太甚！”
沈长羡正要过去制止，就发现这句话并不是自己说的。一看，才见到说出了自己心声的人，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身体单薄，看起来有些文文弱弱的。
不过文弱小孩却半点都不文弱，冲上来就扑倒了比自己还要壮上一倍的缺牙少年，将他压在地上一顿胖揍，道：“我让你欺负他！让你欺负他！”
缺牙少年被扑得猝不及防，边伸手抵挡边叫道：“哎哟！好痛，你们还不来帮我？痛死了！快拉开他啊！”
其他小孩急忙一拥而上，将文弱小孩给拽了起来。
文弱小孩挣扎着，道：“放开我！你们真是太过分了！他才那么小，是想淹死他吗？！”
缺牙少年被打得鼻血直流，气得揍了文弱小孩几拳，怒道：“你这个疯子！谁想淹死他了？！我们只是看他一个人待着可怜，好心跟他玩玩而已！”
文弱小孩被打得也流了鼻血，道：“有你这么跟人玩的？！你是想把他给玩死吗？再敢欺负他，我就去告诉无忧师兄，让无忧师兄把你撵出去！”
缺牙少年冷哼一声，抓起了趴在岸边奄奄一息的小小孩，道：“你去啊。只要你敢去，我现在就敢把他给溺死！看看是你跑去找无忧师兄告状的速度快，还是我溺死他的速度快。”
小小孩满身的泥渍和水渍，被提起来时身上都还在滴水，非常的狼狈，宛如个落汤鸡。大概是因为之前被用力把脑袋按进水里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水里的石头上，额头破了个口子，流出了血来，顺着水珠下滑模糊了他的视线。
文弱小孩气得咬牙切齿，道：“你不是人！”
缺牙少年道：“你跟这头臭猪是什么关系啊？他都推开你几次了，你还这么帮他，你有病啊？”
文弱小孩道：“我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推不推开我那是他的事情，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么欺负人！”
趁着文弱小孩被抓住动不了，缺牙少年又踢了他一脚，才道：“你看不惯就要管？你以为你是谁啊？”
两人争吵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小小孩悄无声息地朝着缺牙少年张开了嘴巴。
文弱小孩道：“就算谁都不是，我也要管！”
缺牙少年正要说话，就忽然觉得手上一空，拎着的小小孩被夺走了。不悦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红边白衣、貌若天人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已经将小小孩抱进了怀里。
沈长羡道：“他管不了，我来，呃！”话没说完，就是一声痛呼。
小小孩咬住了沈长羡的脖子。
紧闭着双眼，牙齿非常地用力，仿佛想要将沈长羡的脖子肉都给咬下来一样。
沈长羡疼得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想要拍打小小孩让他松手，却在看到他破烂衣衫下遍布的伤痕时顿住了，拍打他的想法随之烟消云散，咬紧牙关硬撑着，让他咬了个够。
所有小孩都噤了声，被这样的场面给吓坏了。
要知道，他们只是想羞辱小小孩而已，还没有到真的想害死他的地步，现在却被沈长羡给抓了个现行，怎么可能会不害怕？
鲜血顺着脖颈缓缓流下，也不知道被咬了究竟有多久，沈长羡觉得自己都快要痛到麻木了，只能轻轻地抚摸着小小孩的后背，安抚着他躁动不安的情绪。
小小孩的身体狠狠一颤，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松开了口，抬头看向沈长羡。
那模样倒是几分像是地狱里的修罗鬼煞。
蓬头垢面的小小孩满嘴都是鲜血，额头也有涓涓血流，泛着些许浅金色的眼中是满满的恨意和同归于尽的决心，浑身泥泞湿润，脏乱不堪，散发着恶臭，污了沈长羡的白衣。
沈长羡疼得额头都冒出了虚汗来，见他终于肯松口，莞尔道：“咬够了？”
小小孩眼中的恨意瞬间就消失殆尽，直愣愣地看着沈长羡。
将小小孩放在了石头上坐着，沈长羡撕下袖袍靠近他的额头，还不忘安慰道：“别害怕，我只是帮你包扎而已。”便用袖袍顺着他额头上的伤口绕了一圈，然后打了个结。
包扎好后，沈长羡才又抱起了小小孩，正准备要离开，却在溪边的小孩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伸手一指文弱小孩，道：“除了你以外，在场所有人，到校场去领罚。”
一听要领罚，缺牙少年就忍不住了，道：“你是谁啊？你又不是我们的师兄，凭什么罚我们？”
这么一说，沈长羡确实是没有穿着半月阁的道服。
沈长羡看了他一眼，道：“在半月阁里待着，却不知道我沈长羡是谁，你是在开玩笑吗？”
这话不是沈长羡自我夸大，而是季言笑这千年来每逢遇到一个进入半月阁的人，别说是新入门的弟子了，就算只是来求办事的人，都要逮着对方说上起码一个时辰关于沈长羡的事情。
当然，无非都是些“记住了，半月阁里长得最好看的人叫沈长羡，沈长羡就是我的宝贝美人师弟。谁以后见到他要是敢不长眼，那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一类神经兮兮的警告。
这些孩子既然不是鬼魂，却能被半月阁的弟子们视若无睹，想必在这里待的时间也不短。虽然不一定知道沈长羡长什么样子，却不可能会不知道沈长羡是谁。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他们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
沈长羡温柔地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缺牙少年急忙摇了摇头。
沈长羡冷声道：“那还不快去！”
被绝对不能招惹的人给惩罚了，他们只得认栽，全都低垂着脑袋，往校场的方向走去。
“你就是‘美人师弟’？”文弱小孩笑嘻嘻地看着沈长羡，道：“你长得真好看啊，怪不得无忧师兄总是在我们面前夸你。”
沈长羡“嗯”了一声，道：“你也去校场，代我惩罚他们扎半个时辰的马步。”说完，又低头凑近文弱小孩，悄声道：“那个缺牙的小子，就让他往太阳底下站，明白了吗？”
沈长羡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这些小孩的来历，虽然气恼，但也不敢擅自罚得太狠，以免给季言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文弱小孩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明白了！”便开开心心地领着其他小孩去校场了。
见他们走远了，沈长羡也就带着小小孩回了落梅阁。将小小孩放在床榻上，又去烧了水，才来抱小小孩去洗澡。
然而小小孩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在沈长羡的怀里挣扎得非常厉害，又是踢又是拽的，非常抗拒他的触碰。
沈长羡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帮你洗个澡而已。”
小小孩却不听，一直闹腾个不停。
沈长羡只得退一步道：“至少让我帮你重新包扎下额头上的伤吧。”
小小孩朝他龇牙咧嘴。
沈长羡无奈，看着小小孩身上的伤痕也忍不下心去强迫，也就暂时放弃了给他洗澡的想法，松开他任由他躲到了床角，一步一个脏脚印，最后缩成了圆圆的一小团。
就连床上都不敢坐，沈长羡站在了床边，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孩没有说话，警惕地看着他。
沈长羡又问道：“为什么那些大哥哥要欺负你？”
小小孩依旧没有回答。
沈长羡也就不将他逼迫得太紧，走到一旁脱下了自己身上血迹斑驳的衣衫，一边忍痛给脖子上的伤口上着药，一边笑着调侃道：“要不是我的皮厚，这块肉就被你咬下来了。不过，你的牙齿长得可真整齐啊。”
小小孩看着沈长羡还在不停流血的脖子，一声不吭。
等到上完了药，沈长羡重新换了一身领子较高的半月阁道服遮挡住白布，便站起了身，道：“我出去一趟，找季师兄问些事情就回来。你就在落梅阁待着吧，这里是我的住所，很安全，其他人都不会进来的。”
小小孩还是没有半点回应。不过沈长羡知道他听见了，也就不再多说，推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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