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张远舟离开后邵池在操作上再没出过岔子，加药品，搭仪器，检查装置，调试条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得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做完这些，邵池有意无意瞟了眼门口，张远舟还没回来。想到对方只看到自己在最基础操作上磕磕绊绊，却完全错过了后续连贯标准的发挥，心里只觉得可惜。
不过话又说回来，看个水泵需要那么久吗？
邵池撇了撇嘴，确定完装置稳定性后着手收拾起台面。
“他论文写的不错，图画的也好……对我也不错。”
邵池：！
这是怎么了？耳鸣？
他拿着烧杯走到水池边，往里头挤了一泵洗洁精，用试管刷不紧不慢地打圈刷洗，杯壁上随即沾满绵密的泡沫。
“结束了？”又是张远舟的声音。
邵池没在意，用力甩了甩脑袋。最近幻听有点严重，要不改天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吧。
张远舟只当他没听见，又唤了一声：“邵池？”
邵池下意识回头应了声：“啊？”这才发现张远舟已经站在他身旁，不过这人出门的时候还端端正正地穿着实验服戴着手套，回来的时候怎么都脱了，手里好像还多了点东西。
张远舟又问：“你都结束了吗？”
邵池别过脑袋手下动作不停，敷衍道：“嗯嗯。”不然呢，做实验是什么很困难、很花时间的事情吗？
张远舟扫了通风橱一眼，说：“这个给你，今天是中秋节，中秋快乐。”说着便将手上的东西展到他面前。
邵池定睛一看，居然是两个月饼，语气颇为意外：“谢谢……”他知道今天是中秋，不过他向来不爱吃糕点小食，对过节该吃的东西也毫不讲究，没想到张远舟还挺有心。
“……先放你那吧，我洗完东西再问你要。”邵池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甚是欢快，“你啥时候买的？”
“不是我买的，徐远行给的。”
阀门开得有点大，过快的水流在接触到池底时四处飞溅，邵池略带烦躁地啧了声，把水流拧小了些。
“你喜欢吃什么口味，豆沙？”
“……不喜欢，太甜了。”
“那咸蛋黄？”
“也不喜欢，太腻了。”
张远舟默默收回手，不咸不淡地噢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国庆什么安排？”
“没安排。”邵池就着自来水冲干净仪器表面的泡沫，“你要是要排实验的话提前给我说一声就行。”
张远舟：“咱们学校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邵池把仪器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道，确定冲洗干净后甩了甩器壁上悬挂的水珠，没好气地回话：“没有。”
不会吧不会吧？这人不会在国庆给我排实验，自己跑出去泡妞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这么缺德吧？
“那你觉得青湖怎么样？”
青湖是市里有名的风景名胜区，面积很大分出四五个景区，各个都山峦起伏、植被丰富。邵池一直想去转转的，只可惜距离太远，像他们这种没条件自驾的学生只能乘坐公交往返，多少还是有些不便利，出行计划也一直搁置了。
不过倒是挺适合约会。
邵池拧好水龙头：“……太远了，太折腾。”这是实话。
“确实。”
邵池拿着仪器走到烘箱旁，打开一看，里面的仪器七零八落地散着，居然没有可以摆的位置。见此情景他皱了皱眉，只得先腾出手整理起烘箱。
“邵池……”张远舟今天像个背后灵，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我跟王师兄打过招呼了，他说他最近都不会来实验室，你可以先坐在他的位置上……”
邵池将已经烘干的仪器一样样取出，重新摆放整齐，拧巴道：“谢谢哈，但是我不想在实验室呆着，平常做实验的时候来一下就行。”
心里忍不住嘀咕，今天张远舟的话怎么那么多？
对自己也是，对徐远行也是。而且以前也没见过他这么主动地帮过谁啊，或者计划出去玩，他不应该住在实验室吗？
……好吧，毕竟是面对喜欢的人，能理解。
能理解能尊重，但是胸口莫名其妙有些堵得慌是怎么回事？试剂熏着了？看来下次做实验还是得戴个口罩。
张远舟没再说什么，把月饼放在小桌上后从实验服口袋里掏出手套，刚戴上一只就听到邵池又说话了。
“好了，这边我收拾完了，12小时后过来补加一次催化剂然后继续反应12小时，明天早上过来收反应就行了吧。”
张远舟另外一只手套才刚戴上一半，回答道：“对的。”
邵池合上烘箱，生锈的卡扣发出咯吱一声：“行，到时候我处理完收好装好再给你说，你把样品编号发我一下。”说着便解开实验服纽扣，边脱边走向门口。
“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张远舟敛目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浮现出浅薄的不解，嘴唇微颤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好。”
***
离开实验室后，邵池胸口沉闷的感觉并没有得到缓解。
脑中回忆了一遍用到的试剂，确定没什么毒性特别强的药品后，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自我调节。
只是收效甚微。
除了沉闷，现在还多了些懊恼。
人家都说了可以在工位坐一会儿了，死嘴怎么拒绝的这么快！现在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再也回不去了。
邵池拧着眉毛往回走，很想找个石子狠狠踹飞，不过路上干净得很，愣是一个石子也没发现。
靠，更郁闷了！！！
算了，不能坐以待毙让情绪发酵。
邵池掏出手机正打算刷点帖子分散下注意力，赵澜的消息弹了过来。
【赵澜】：好伤心，小唐吃完饭不肯跟我出来玩。
【赵澜】：难道应该再培养一下感情？现在是不是太仓促了？！
邵池：……一个两个，怎么就想着追女生？抱负在哪里？理想在哪里？一天天就只剩下儿女情长。
【邵池】：哈哈哈。
【赵澜】：……你是人吗？我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邵池】：[大哭.JPG]
【赵澜】：好假。
【邵池】：……要求真多。
【赵澜】：本来还觉得有戏的，最近相处得也挺有感觉的，我还想趁着假期加把火，再出来一起玩一玩增加些好感呢。
【赵澜】：可能是我邀请的方法不对？
【赵澜】：哎，算了算了，吸取经验，下次再约她吧。
邵池现在对追女生的话题兴趣全无，看完他的自问自答后指下敷衍地打了几个字。
【邵池】：啊对对对。
【赵澜】：哥，你真的很敷衍，让人很伤心。
【邵池】：不要伤心了，我现在也烦的很。
【赵澜】：哦？你咋了？
霎时间，邵池回忆起很多事——称药品撒一地，张远舟给徐远行找东西帮她修水泵，徐远行给张远舟月饼吃，张远舟计划他俩的国庆计划，洗仪器又被水溅了一身……
说来说去好像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烦么？
邵池沉默了，光标在输入栏里闪烁半天，愣是没敲下一个字。
可能……还是试剂熏着了吧。
一直没等到回复的赵澜也没闲着，琢磨着邵池之前跟他说过的事情，开始胡乱猜测。
【赵澜】：跟你同门有关？
邵池微微瞪大双眼，又想起离开时对方提出可以坐在工位上自己口不择言的回绝，确实挺后悔，也挺烦的。
【邵池】：嗯。
【赵澜】：你俩关系是真好，你又为她烦上了。
赵澜在屏幕那头摸着下巴回忆，他兄弟之前也没说过他同门是男是女，但他都为同门的事情烦了好两次了，对男的应该不至于这么上心吧。
于是自作主张地换成了她。
邵池没功夫注意这些细节，他的重点在前半句。
【邵池】：还好吧，一般般吧。
【赵澜】：一般般还这么操心，你自己信吗？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赵澜】：好你个邵池，人生大事不跟兄弟分享也就罢了，遇到困难也不让兄弟跟你一起分担。
【赵澜】：我真的很痛心！！！
邵池被“喜欢”两个字烫了一下，差点没抓稳手机。
喜欢张远舟？怎么可能！他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不知道张远舟是不是直男，但他肯定是直男！！
噢噢，张远舟最近在追姑娘，他肯定也是直男。
喜欢张远舟，开什么玩笑？
【邵池】：不可能。
一个手滑，还没来得及打完“我同门是男的”，不可能三个字已经发了出去。
【赵澜】：怎么不可能？你说！！你跟她呆在一起是不是很放松，很想了解她，跟她有说不完的话题？
【赵澜】：一旦她不开心，你就会很想尽其所有帮助她，不想别人欺负她，不想她和别的异性走的太亲近，一想到你就会心梗。
面对赵澜接二连三的发问，邵池哑火了。
除了最后一句，确实条条都符合。
心梗？
他现在确实很心梗，不过是被赵澜梗的，因为他居然找不到借口反驳。
【赵澜】：更直接的！你有没有觉得她可爱，有些时候很想亲亲她，抱抱她？
邵池：！！！
可爱？
开玩笑！张远舟虽然比自己矮了些，但也是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好吧，确实长得很好看，但跟可爱也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吧。
亲亲他？抱抱他？
他疯了？！
但是每次跟张远舟挨得近的时候，对方身上都香香的，就是偏瘦，抱起来应该硌得慌，嘴唇看起来软软的应该也很好亲。
邵池一阵头晕目眩心脏狂跳。
我在想什么，我疯了！！！
【赵澜】：回答我！！
邵池脸颊滚烫心乱如麻，却依旧死鸭子嘴硬。
【邵池】：不是，我就是太闲。
对，一定是这样！
下一秒弹出两条新消息，邵池果断退出赵澜的对话框。
【材料学院青协】：国际斯巴达越野赛志愿者招募活动……
对，得找点事情干！
他机械式扫过活动须知，点开报名表，稀里糊涂地输入自己的年级和学号。
对，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张远舟？他喜欢做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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