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离模棱两可地笑了一下。
他的模棱两可，本意是不想细谈“要不要由女友任性”，可燕子却误解了，她理解成江离离对谈女友、谈恋爱的抗拒——就像过去的她一样，天天喊着要单身一辈子、打死也不要找伴侣。
然后，然后她就“真香”了。
作为被命运打脸的过来人，燕子既为过去那天真的自己感到好笑，也为江离离的自以为是感到好笑——
命运这东西，哪是个人想当然的事啊。
等到真遇到那个人，现在多抗拒，到时候就多痴迷了。
燕子说：
“听过一句话吗？叫‘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江离离点头。
“当初我天天喊着不婚不育芳龄永继，应该就是因为没遇到他。没有他的世界，活得自私功利，也是理所应当，可后来发现他的存在，恍然觉得芳龄永继、仙寿恒昌再也不能吸引我了……”
燕子说着就低下头，摸着肚子，轻笑道：
“前些日子，我参加了我们班的毕业聚会，那些人看我怀里揣个球，眼珠子都要瞪掉了。尤其是当初玩得比较好的几个朋友，她们十分不理解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变得……迟钝，老气，黏腻，变成了我当初最讨厌的那种人，那种所谓，为了爱情要给男人生孩子、为了家庭而牺牲自己事业的女贼。”
“他们不理解，我也不理解啊。难道这就是爱情吗？”
“我跟他们解释，说我很满意如今的生活状态，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养养猫，带带孩子，做点视频，一年存入万把块，人生足以。”
“一个女同学——她现在在一家外企工作，听说职位很高，好像是负责咱这个地区业务的总经理。她听了，很是不屑，她觉得我是在浪费生命。可她为那年薪百万而奔波劳碌的生活，难道不是某种角度的浪费生命吗？”
“小江，你认为我是在浪费生命吗？”
燕子看向江离离，试图从对方那获得答案。
可又在与男子对视的瞬间，像是被什么蜇到了一般，连忙移开视线，转口道：
“算了，不问你了——那次同学聚会，我突然想到，过去我做学生时还是班花来着，好多男生追求我，就连另一个学院的班草也对我有好感，可那时我就抱着孤独终老的念头，拒绝了所有人。”
“可现在听同学们一提，我这才惊觉，当时我连那些高富帅都看不入眼，怎么现在却找了个那么矮穷挫的人？还给他怀了孩子……”
说到这，燕子撇了撇嘴，似乎在苦恼自己的人生怎么成了这样。
但她真的是在“苦恼”吗？
江离离不作多想，他只是听着燕子的话。
燕子调整了一下靠垫，尔后温柔一笑，说：“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或许我是为这段婚姻牺牲了一些东西，可我不觉得我亏了。”
燕子的父母一直对她寄予厚望。
依照她父母的期望，以燕子的资质，她就算不钓个金龟婿，也该在事业上闯出一片天地来。
但事实是，燕子一面高喊“单身万岁”，一面沉迷饲养小猫。
单身能领个毛的优质女婿？
养猫能干出什么百强企业？
燕子父母虽然不认同燕子的躺平生活，但又觉得，只要女儿得好，她选择什么生活方式都无所谓。
父母有所谓的，是女儿过得不好。
而世间道路千万条，燕子偏偏就走上了最令父母难以接受的一条路：为了个“矮穷挫”而放弃自己的小事业，主动让自己过得“不好”。
具体而言，就是女儿前程无量，却早早嫁给一个没甚出息的小男人——燕子丈夫比她小几岁，专职给猫拍视频，两个元素连在一起，不就是“没甚出息的小男人”吗？
燕子父母是极力反对两人结婚的，可反对又能如何？
女儿心眼一死，自己拿着身份证就跑民政局领证了，婚礼酒席啥也没办，二话不说就去同居。
父母想着，只要事情没到最后一步，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可他们哪里知道这最后一步来得如此快——燕子怀孕了。
结了婚，还能离；可生了孩子，又不能把孩子塞回去。
这会，哪怕燕子心回意转，要听她父母的话，事，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燕子父母打一听说女婿的工作状况时，就看不上她丈夫，三天两头责难燕子“造孽”；现在燕子又“作死”，怀孕，真把父母气得够呛。
但他们再气，那还是自己独生女，嘴上骂骂咧咧，行动上，还是会护着燕子。
护着护着，就发现他们根本护不住——燕子少脑子，自己不争气，他们怎么护？
这少脑子，不但表现在燕子低嫁，还表现在她有了家庭后，就把自己辛苦运营了近十年的账号给了丈夫，她美名其曰是产业合并、开夫妻店，但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不要那男的把账号给她？
尤其是燕子的粉丝远比她丈夫的粉丝多，账号等级也更高。
但凡有点脑子的，不都是大号带小号吗？她经验更丰富，也理应做那个话事人，可她就是为了那狗屁的家庭整一出退位让贤、屈居后台。
但凡有点脑子的，不都该牢牢攥住钱包的大头吗？她主动上交生产资料，日后夫妻出了点事，她还有什么立身之本？
父母彻底被女儿的无脑行径惹毛了。
那时燕子刚怀孕，是最容易流产的时候，但即便如此，父母还是跟女儿大吵了一架。
吵着吵着，燕子真出问题了。
她父亲心直口快，甚至放话“你最好把那孽种流了、流了还省心！”
即使事后那胎儿并无异样，但燕子和父母却是彻底闹掰了。
可以说，燕子这婚结的，是同学不理解，父母不同意。
而在外人看来，也是不值得。
一言蔽之——燕子亏大了。
可当事人现在却对江离离申明，她觉得自己不亏。
燕子看江离离不露声色，只当他是不懂。
她也不强求对方理解自己、支持自己，一来是她已经疲于说服别人，二来，她本意就不是在为自己辩白的。
她说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证明一句话——
“所以说嘛，‘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没遇上他之前，我是一个样，遇上之后，我就是另一个样了。但不管是哪个我，我都是我，我接纳我的一切改变，也欣喜于我的变化。”
燕子笑眯眯的，调侃道：
“我就是很好奇，等小江遇到你命定的那个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尤其是，我感觉你已经很温柔了，很难想象出，等你遇到喜欢的人后，还会温柔成什么样。”
听燕子突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江离离有刹那的错愕。
听了对方的感慨，他佯装不经意，说：
“其实，我现在的状态，就是遇到了所谓命定之人后的样子。”
燕子哈哈一笑，只当他在开玩笑。
“我不信，跟你认识了几年，都没听你说过喜欢谁。而且，你要是真有女友，就凭你那些粉丝的侦查能力，还不早把你们的事曝出来了？难不成还是你学生时代的初恋？也不对啊，从来没听过。”
江离离看燕子一通自我说服，他也不想细说了。
其实他说的是事实，他现在的状态——高度人格完整，高度灵魂自洽，高度价值认同，等各种彰显自我圆满性的特征，都是在他遇到命定之人后的“后遗症”。
——被爱，以及，爱人，真的可以使人生升级。
而他的人生，在遇到燕子之前就开始升级了。
因为他是在遇到夏远山后，为了借口联系夏远山而把咪咪拐回家，随后又为了照顾好咪咪，才认识燕子的。
燕子看到的他，是遇到夏远山、人生升级后的他。
亦是“飞升”后的他——
他起飞了，飞到天上了。
飘飘然，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江离离一直没跟燕子透露过夏远山的信息，这也无怪乎燕子认为他的人生本就是这般温柔了。
这会，燕子又说：
“能被你喜欢上的，想来也会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了——要是你哪天真遇上了，能不能让我家孩子认她作干娘啊？我希望我的孩子身边能有些优秀的榜样。小江是一个，那小江的女友自然也得是了。”
江离离眉头一跳，正想回话，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一声惊呼。
听内容，似乎是那姐夫在和咪咪斗智斗勇中落了下风，气急败坏地叫喊了几下。
楼下二人听了，都很紧张。
江离离怕咪咪会伤着男子，想到咪咪利爪出击的攻击力，他忙道：
“我上去帮忙吧，燕子姐你就别上去了，我怕咪咪会冲撞到你。”
二楼是燕子他们的办公场所，也是猫咪的主要活动空间。
江离离过去来过几次，因而轻车熟路，但当他登上二楼，一眼看去，还是有不小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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