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怒喝,土堆上的泥土簌簌落下,接着“啵”一声,钻出个顶着几根稀疏灰毛的秃脑壳来。那脑袋不过拳头大,皱巴巴的脸上嵌着两颗绿豆眼,一张不合比例的血盆大口,此刻已经风卷残云般的将剩下的半条烤鱼吞进肚子。
“五百年…整整五百年没尝过这勾魂夺魄的味儿了!喂!小崽子!赶紧去给本大仙再抓条鱼来!”
“五百年?”阿璃眼睛一亮,她几步跳到土地精前“那你可知之前生活在这儿的狐族去哪儿了?你认识朝华吗?她人在哪?还有…”她故意晃了晃脖子,那圆润清透的灵石珠隐隐透出淡淡的粉色“你可知道这珠子?戴它的人在哪?”
土地精目光触及那串珠子,突然定住,绿豆眼瞪得溜圆,几乎要凸出来“这…这是…”他沙哑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朝华的…灵犀同心石!她这疯婆娘,她竟把这东西给了你!!”
片刻间,微风吹过,他硕大的酒糟鼻轻动,又顿时露出了然的笑,他眼神扫过拔剑将阿璃护在身后的云澈“有趣…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天道好轮回啊!!”
他的声音陡然便得尖利“朝华抢我灵潭,毁我洞府,害得我像条泥鳅一样在烂泥里睡了三百年!如今既让我遇上你们,便拿这珠子来抵她欠我的债!”他眼中贪婪之光再现,枯爪一伸,竟快如闪电般的直冲阿璃颈上的灵珠!那速度,与他干瘪瘦小的外表全然不符。
“妖物,离她三步!”
云澈长剑出鞘,周身沉凝的寒气陡然加重,剑光如影,仿佛一堵无形的冰墙横隔在阿璃与迫近的土地精之间。
土地精枯爪撞上剑影,霎时间被横根斩断,他一声痛呼,触电般收回手。那双绿豆眼里第一次露出忌惮。
阿璃也因这突袭惊得飞速后退,三步并做两步跃上云澈肩头,浑身炸毛,小小的身子还在不停颤抖,云澈握在剑柄的食指微不可察的蜷曲了一下,一道熟悉的温柔力道从前到后撸了她一遍,还顺手揉了一把狐狸耳朵。
阿璃的脸从脖子红到耳尖,身子却诡异的放松下来。
土地精将这微妙互动尽收眼底,贪婪的眼神中添了几分扭曲的恶意,他不再看阿璃,反而转向云澈“嘿嘿嘿…剑修小子,这么宝贝这小狐狸?你可知他们青丘狐族自古风流成性,最喜欢勾引你这种正派子弟,等你被她勾的神魂颠倒,她们再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当年朝华不知这般害死了多少无辜男人,怎么?你,也要步他们的后尘?”
“够了!”不知为何,听他这般诋毁朝华,阿璃竟愤怒的难以自抑“朝华在哪?这珠子到底怎么回事?!”
“想知道?拿珠子来换!”土地精盯着阿璃的灵石珠,突然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豁牙,他从怀中掏出不知什么东西,猛然往地上一砸!
嘭!
尘土炸开,一股阴冷,粘稠,令人不安的漆黑之气从粉尘中窜起,竟如活物一般扭曲的蠕动着。
“是魔气!快跑!”
云澈护着阿璃飞速后退,却仍没快过四散的粉尘,一时不查,粉尘吸入鼻腔,阿璃顿时一阵眩晕,半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眼看土地精的枯爪就要够到那串灵石——
嗡——!
那坠在灵石之中,一直不起眼的破旧红珠,仿佛被激怒的凶兽,发出狂乱的震鸣。珠体上那如蛛丝般的裂痕顿时亮的刺眼,刹那间,数道黑红色魔息自裂缝中窜出,目标却并非土地精或云澈,它精准的轰击在那汪山泉旁一处看似普通的林地上。
“轰隆!”
仿佛沉睡的巨兽苏醒,整片森林都随之颤抖。很快,被魔息击中的地方,无数道古老,残破,却依然散发着磅礴守护力量的巨大阵纹显现,阵纹不断蔓延,赫然覆盖了整个朝华林。
紧接着,一股宏大,苍凉的意志从阵法中留出,裹挟着那股黑红色魔气,隐隐形成一股不断旋转着的漩涡,漩涡扩大,逸散,最终将来不及逃跑的阿璃三人全部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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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璃再次睁眼时,已变成了少女的模样。一身橘红色齐胸襦裙,长发半挽成坠仙髻,无端带着些天然的风情。
不远处云澈也初初转醒,第一眼便转头确认她的安全。见她无恙,却换了身衣服,云澈长眉深深拧起。
“没事吧?”
阿璃摇摇头,云澈长剑将她护在身后。此时四周魔气浓重仍如他们昏迷之前一般,但那股阴湿不祥之感却大大减弱了。
两人谨慎摸索着,刚走出没几步,隐隐听见前方传来打斗声,且越来越近。还没来得及细听,突然,一道红光如晨光破晓般穿透黑雾,两人前方豁然开朗。
只见一位身着烈烈红衣的女子赤脚踏于红云,以身下泛着淡淡金光的灵潭为引,双手结印,灵潭泉水升腾而起,她怒喝一声,身后九尾如烈焰般散开,连带着灵潭水,混着四散的红光,如同一轮初升的红日,骤然驱散四周浓重的黑雾。
阿璃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一个她从未想过会在此情此景下喊出的称呼,带着颤抖的哭音,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娘…?!” 声音出口的瞬间,连她自己都呆住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
她失控地向前跑去,眼中心中只剩那轮如太阳般照亮了她的世界的人,她的母亲,她的亲人…
然而,就在她距离那红衣身影仅有数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朝——华——!”
一声饱含着滔天恨意的嘶吼,如同从九幽地狱深处爆发,震得整个幻境空间都在颤抖。阿璃前方的地面猛地炸裂开,无数湿冷的污泥裹挟着尖锐的碎石,如同怒龙般冲天而起,硬生生在她与母亲之间筑起一道污秽的壁垒。
而污泥巨浪的顶端,正是他们刚刚见过的土地精。只是此刻的他,身躯猛然膨胀了数倍,干瘪的皮肤下青筋虬结,稀疏的灰毛根根倒竖,那双绿豆眼因愤怒变得赤红如血,死死锁定着半空中那风华绝代的身影。
“你这个强盗!窃贼!!”土地精的声音嘶哑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这‘碧落灵潭’是老朽耗费千年心血,聚天地之精、日月之华,一滴一滴温养出来的!是老朽的命!是老朽飞升化仙的根基!你凭什么?凭什么不说一句话就夺走?!凭什么用老朽的命去填你那可笑的‘大义’?!”
朝华周身驱散魔雾的红光微微收敛,九尾烈焰般的光芒映照着她绝美而肃穆的容颜。她脚踏红云,缓缓降下几分,目光平静地俯视着下方状若疯魔的土地精,那眼神中没有轻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碧落灵潭,乃天地所生,非你一人所有。”她的声音清越,穿透了土地精的咆哮,清晰地回荡在天地间,也传入阿璃和云澈的耳中,“你独占灵泉千年,汲其精华只为己用,可曾想过下游三千村落、数万生灵?魔气借泉眼地脉滋生蔓延,污秽生灵,所过之处草木枯死、生灵涂炭、化为焦土!你守着这潭,却眼睁睁看着它成为滋养魔孽的温床!你的命是命,下游万千凡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放屁!”土地精癫狂地挥舞着两只枯爪,污浊的泥浆随着他的动作翻涌,“那些蝼蚁的贱命,岂能与老朽千年道行相提并论?!是他们自己弱小,活该被魔气吞噬!老朽的潭,老朽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你这多管闲事的臭狐狸,假仁假义,不过是想霸占老朽的宝贝!”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整个幻境空间内的污浊之气仿佛都被他牵引,疯狂地涌入他干瘪的身躯。他的身体再次膨胀,皮肤裂开,渗出粘稠腥臭的黑泥。
“今日,老朽便要你连本带利地还回来!用你的命,你的尾,来祭我的潭!”土地精咆哮着,残缺的枯爪狠狠拍向地面!
轰隆隆——!
整个朝华林的地下仿佛都活了过来。无数布满尖刺的黑色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来自地狱的触手,铺天盖地地卷向空中的朝华。藤蔓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腐蚀出丝丝缕缕的黑色裂隙。
“娘——!”阿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失声尖叫,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却被一股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力量牢牢束缚住——是云澈。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前半步,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紧握长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剑尖吞吐着凛冽寒芒,死死盯着那毁天灭地的攻势,身体紧绷如弓,随时准备战斗。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攻击,朝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冥顽不灵!”
她清叱一声,身后的九条巨尾骤然爆发出更加炽烈的红光,如同九柄擎天巨剑。她没有丝毫闪避,反而迎着那漫天魔藤,先一步踏出!
“九尾天锁,封魔镇渊,落!”
赤红的审判之光化为金色巨阵,带着决绝的意志,自上而下落在灵潭周围的九个阵眼之上,阵法所到之处,魔藤消褪,魔气消迩,净化之光席卷整个幻境空间,世界重归安宁。
“不!我的潭!”土地精被朝华所镇压,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脊梁,剧烈抽搐、萎缩,变回了云澈二人见过的矮小瘦弱小老头,翻滚着砸入灵潭之底的淤泥中,彻底没了声息,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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