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借风这名奇怪得很,姓云,名借风。云随母姓,借风也是十八岁时自己改的。
距离十八岁才过去两周,他逢人介绍就说这仨字。
至于原来的名字,他觉得可耻,便不想提及。
破囧的小巷里,藏着一户人家。里面有一小庭院,阳光洒下,被躺椅遮挡了一部分,暗影投到地上,形成不规则的形状。
“云,借,风?我呸!”
云借风并无愠色,冷静地抬眸注视父亲,听着刺耳的话,心底划过一道不响声的闪电,转瞬即逝。
“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倒好,不跟老子姓!跟那个臭婆娘姓!”
嗯。
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告知父亲改名一事。户口本看了,名字也知道了,那就不必久留。
他放下一张银行卡,什么话都没说,淡淡扫过父亲充满血丝的肿胀双眼,转身离开。
走出小巷,身后地谩骂不止,从祖宗称呼到身体器官,短短十几秒听见了“全家福”。这无所谓,越无能的人越只会嘴上讨面子,他要离开这里了,这些脏话左耳进右耳出,比秋天的风更微不足道。
秋末,街道两旁的树维持最后一丝生气。他穿过铺满落叶的石砖路,到达工作的车间。
车间是岩横集团的生产仓,云借风早早就在此找好了工作。仓管对他照顾,未成年时工资便与熟练工人工资相匹。
但一直没有正式合同。
“小风,等会上面的人来视察,你待在车间最里面不要动,好好看这批货。”
云借风点点头,应了仓管。换上工作服,帽子压低,走进车间最里侧,摆弄架子上的货,竭力降低存在感。
以往便是如此,来视察的领导顶多在门口转悠转悠,编几句好话坏话就过去了。
今天大概也是如此。
几分钟,可能更短,车间外响过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紧接着是仓管迎笑的声音,车门打开后又关闭的声音。
他躲在架子后面悄悄瞥了一眼。
没见过这人,远看倒挺帅。
为首的男人踩着皮鞋,一步步走来。尽管风衣像报纸一样搭在他的肩膀上,依旧不难看出衣服之下的匀称身材。
高挑又金贵,黑衣衬得男人露出的脸像玉一般。走近了看得更仔细,风衣男这张脸,连他都不禁感叹,女娲碗里的水偏得严重。
男人眼神凌厉,向他看来,他闪身躲回架子后面,佯装检查货物的工人。
“你,过来。”
云借风心里有架鼓,震得他胸腔轰鸣,使眼色给仓管。仓管激灵上前,挤出笑容介绍。
“这是我们车间工人——小风,来车间不久,董事长有问题可以问我。”
风衣男人没回应,侧身招来助理,在耳边私语几句。
“好的严总。”
助理点头示意后大步离开,他的声音还回荡在云借风脑海里。
严总……原来这是严家人……
短短几十秒,助理回来了,手里握着一份单薄的文件,恭敬地递给严总。
男人沉默着,缓慢地翻动纸张,终停在最后一页,白纸上大片空白,左上角印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冷着脸,头发稍长,眼睛却亮亮的,下巴稍微有些尖,看起来又瘦又倔。
还没等云借风偷看到纸上的内容,就被风衣严总摘了帽子。
几缕头发垂下来,刮在眉毛上。
帽子下的脸与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稍长的头发,下巴尖尖,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云借风表情懵懵的,睁大了眼。
“成年了吗?”
男人的话像在质问,不容拒绝。垂眼看着他时,心里莫名涌上紧张。眼神却死死盯着男人,以压下心里的狂跳。
“成年了。”
喉咙微微发紧,发出的声音带着点颤。他还是很紧张,面前的男人给他一种不事实回答就会完蛋的预感。
“还在上学?”
男人问,手里捏着文件,明显带着答案问他,试探他有没有老实回答。
“没有,毕业了。”
他撒谎了,眼神有些恍惚,观察着男人如何拆穿他。
手中的文件转了一个方向,照片亮在云借风正前。
“高中生?还改过名,云、借、风。”
“为什么不去上学?”
云借风踉跄着往后退,腿上的伤撕扯着皮肤。
严守目光向下,落在云借风的腿上。视线看向助理,“带上他。”
“好的。”
云借风一愣,试图挣扎,奈何助理人高马大,从手背上延伸到西装袖里的青筋就能看出,瘦残的他不是助理的对手。
他是被拽进车里的,助理开车,他和严守坐在后座。身旁的男人一身黑衣,空气仿佛凝固在两人之间。
云借风膝盖刺痛着,低着头扣手。轿车平稳向前,向窗外看,医院白色大楼立在一个路口之外。他低得脖子少许难受,抬头悄悄瞥了一眼邻座的男人。
男人周围裹着一层冷空气,坐得端正,头微微侧向窗户,眼神却无神地定在一处。他明显是在想事情。
云借风深吸一口气,不敢开口。为什么带他去医院?为什么让他坐他的车?为什么他这么关注自己?
左腿麻木,膝盖上的旧伤反反复复,现在这凉爽的车内,竟不敢伸屈。
助理半抬着他,大步往里走。严守跟在后面,面无神色。一套流程下来,云借风也觉得过分了,两人无亲无故,他还是没有合同的“关系户”,未免过于照顾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严守,冷峻的男人此刻正翻看着检查报告。云借风第一次看到严守蹙眉,精致眉间突出浅浅的“川”字。
云借风被安排进单人病房,他愣愣地坐在病床上,目光直视前方。严守和他对视一瞬,转身走出病房。
助理敬业,一直陪在身旁。身侧的手机不住的响,他也不看,直勾勾盯着云借风。
“你好。”突兀的一句,助理先开口。
“啊,你好。”云借风淡淡地转头看向他。
“我姓詹,叫我……”
“詹哥。”云借风接着说。
“嗯嗯,詹哥好。”
詹哥,从不久前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所以他不是很想和詹哥说话。
尽管他带着他在医院里一路奔波,有功劳也有苦劳。
严守进来了,挡不住身后胖胖的医生。医生双手插兜,白大褂上突出两个圆球。
严守说,“您看着安排时间。”
白大褂胖胖医生:“好嘞小守,放心交给我就行,你……”身子一顿,欲说什么,戛然而止。
严守点点头,目光移到云借风身上。他垂眸看着云借风,如白开水般平淡的神色。
云借风埋进被子里,一根腿上涂了难闻的药,晾在被子外面。
他看见严守走到他身边,一条腿跪在地上,修长手指轻轻握住自己脚腕,另一只手伸到膝窝下。
“这样舒服吗,要不要搬个椅子来,把腿放上面。”
云借风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沉默地小幅度点头。
几分钟后,严守搬来一个高凳,放在床尾,将云借风的左腿移到凳子上。他捏着小腿上的软肉,力道不大,有些痒。
他就这样从车间到医院,最后躺在病床上静养,到此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带走看病。严守离开前只说了一句:“好好养伤。”
云借风有些迟疑,还是问出口:“唉……那个……”
严守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乱晃的眼睛。
“不用交钱。”
云借风轻微皱眉,“为什么?”
“员工医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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