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木诚的抱怨还在耳边喋喋不休，林叙白的心绪却浑然不在对方身上了，自她从卫生间补完妆回来就没有见到江冉，连带着李樊辛也没了踪影。
她看了看腕表，离晚宴开始还有两三分钟，他们大概是去后场做准备了。
林叙白和江木诚坐在二桌，左手位是主桌，坐着江明诚和李博文一家，正位空出来的两位，就是江冉和李樊辛的。
“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没有。”林叙白答得爽快，“收声吧，吵死了。”
宴会厅里，侍者正穿梭于宾客之间，香槟塔在中央长桌上熠熠生辉。
说话间，宴会厅紧闭的门被轰然打开，众人噤声，默契地转向大门处，有不少人拿出了手机录像。
李樊辛一身西装笔挺，手臂轻抬任由江冉轻轻挽住。
几乎是第一眼，林叙白就难以将视线从江冉身上离开，她将旗袍换去，改成一件定制的象牙白色真丝缎面礼服。
裙身剪裁简约而优雅，贴合着江冉姣好的身材曲线，在腰际以下微微展开，形成柔和的A字裙摆。
领口中若有若现露出她精致的锁骨，随着步伐迈开，由正面转向背面，低垂的V型露背让白皙的肌肤映入林叙白的眸中。
她顺着视线落在江冉腰间系着的银丝腰带上，中央镶嵌着一枚小巧的钻石扣，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这是不久前林叙白送给江冉的生日礼物，没有想到，她居然选择将它作为订婚宴礼裙上的点睛之笔。
林叙白一时不知道该表露出什么样的情绪，难言的情愫压在心底，犹如草虫嗫舐叶片，让怦怦作乱的心更加不安。
台上两人的手虽然搭扣在一起，但只要仔细看看，就能察觉到他们之间相敬如宾的尴尬感，流露出的神色没有订婚的喜悦或是终成眷属的欣慰，反而是坚定地像是各自有各自的任务要执行般。
只不过现场宾客的注意力早就被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的“爱意瞬间”所吸引，江明诚带头的鼓掌让众人微小的疑惑淹没在紧随而至的掌声雷动与声声祝福中。
“各位亲朋好友，”李樊辛举起香槟杯，声音洪亮而缓缓，"感谢你们来见证我和江冉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林叙白感受到炽热的目光正越过人海朝自己投来，江冉正在看她。
耳畔又爆发了掌声，而热烈的视线没有挪动半分，林叙白僵硬着身子，迎上江冉的双眸，她也半举起双手，机械地合着节奏轻拍了两下，指节落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混在喧嚣中是那样微不足道。
我该祝你幸福么？姐姐。
.
“江总，恭喜啊。”陈董事凑过来碰杯，眼睛里闪着暧昧的光，低声附在江冉身旁，“李家可是块肥肉。”
江冉抿唇一笑，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应酬的李樊辛身上，昔日旧友如今竟摇身一跃成了未婚夫，她只感到胃部一阵痉挛，恶心都没地说去。
江冉放下酒杯，朝陈董事礼貌欠身：“抱歉，我去补个妆。”
高跟落在地面，有条不紊地朝卫生间走去。
林叙白在不远处，靠在椅背，目光侧侧，追随着江冉的身影。
隔间门锁咔哒落下，江冉立刻从手包里掏出终端。屏幕上是实验室实时监控，十几个培养皿在恒温箱里静静等待。
她划到下一个界面——是静海大酒店的通风系统控制程序，红色标注的“待机中”三个字在她的眸前熠熠生辉。
还有五分钟。
江冉对着镜子补口红，望着镜中翘动的黑金色眼线和暗红色美瞳，她今天特意戴的，为了给林叙白瞧瞧不一样的她，平日里古板严肃的妆容见多了，如今这俏丽一面，连她自己都不太习惯，谁知那小丫头对她简直是避之不及。
回到宴会厅时，交响乐团正在演奏《梦中的婚礼》。
江冉经过侍者身边时微微颔首，对方托盘下的手指比了收到的手势。
“阿冉，”李樊辛迎上来轻轻覆上她的腰，掌心温度透过薄纱传来，“我刚刚和药监局的王局聊过了，合并后公司的新药审批会快很多。”
江冉顺应地轻轻颔首：“嗯。”
“姐，你不觉得有点太热了吗？”江木诚戳了戳林叙白的胳膊，将西装外套扒开了一些。
的确，林叙白收回观望江冉的视线，她抬眸扫向宴会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微微眯了眯眸，水晶吊灯的光晕里开始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细微颗粒。
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像极了实验室里的气溶胶扩散模型。
“什么味道？”前排的女宾突然捂住鼻子。
林叙白循声望去，正好对上江冉同时看过来的视线，她心中一沉，嗅了嗅鼻子，空气中正弥漫开来淡淡苦杏仁的气息。
是□□泄漏的特征气味。
林叙白敏锐地察觉，她连忙拉起江木诚的手，一同起身：“这味道不对，很有可能是□□泄漏，可能有毒。”
骚动像涟漪般扩散，江冉淡淡扫过自己的妹妹和弟弟，转头看到自己安排的疾控人员已经出现在宴会厅侧门。
他们穿着正品防护服，手持的检测仪是公司最新研发的样机，此刻正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请大家保持冷静！”江冉高声喊道，声音因刻意压抑的颤抖而格外真实，“可能是空调系统……”
话音未落，整个酒店的火灾警报骤然响起。刺耳的蜂鸣声中，大屏幕上的订婚照突然变成不断跳动的红色警告：【生化污染警报危险等级：不详】
人群瞬间炸开，穿着防护服的人员冲进宴会厅，为首的举起检测仪：“检测到神经毒剂！浓度正在上升！所有人立即疏散！”
江冉感到李樊辛抓住了她的手腕：“江冉，怎么回事？”
“实验室上周丢失的样品……”，她故意让声音染上焦急与不安，“看来是有人故意报复。”
当疾控人员递来防毒面具时，江冉没有错过李樊辛眼中闪过的惊恐。
身后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有人在高喊关闭通风系统。
她可没有时间去管这些，江冉径直走向林叙白的位置，将手中顺手拿来的面具其一丢给江木诚：“你去帮忙疏散人群。”
“啊，好。”江木诚点点头，迈着长步离开。
江冉不紧不慢地将面具扣在林叙白的脸上，她的神情很平静，完全没有其他人的慌乱。
把着林叙白的手腕，江冉牵着她走得很快。
高跟踩在散落一地的玫瑰花瓣上，绽放出一簇一簇的美艳，人声鼎沸间，林叙白凑近江冉耳边，声音隔着面具显得闷闷的：“你安排的。”
很笃定，林叙白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牵着林叙白的手松了松，直到穿过人群，来到酒店安全通道，江冉摘下面具，勾动了盘着的长发，飞扬的金色发丝在林叙白面前展开，她看见对方肆意的笑容。
“喜欢么？”
林叙白偏了偏脑袋，扬起的唇角轻轻勾动。
“疯子。”
.
三天后的清晨，江冉正带着寒露在林叙白家中阳台间的躺椅上，终端弹出特别关注新闻：【江海市市级政院主任涉嫌制造生化恐慌警方发现完整作案计划】
报道详细描述了在李樊辛私人电脑中找到的酒店通风系统入侵记录，以及购买特定化学品的交易凭证。
最致命的是，调查人员还发现了他与境外医药集团的秘密通讯记录——正好解释了“作案动机”。
江冉轻啜着咖啡，望着天际泛起的粉红色余晖，她想起实验室那个被动了手脚的样品架，想起李樊辛办公室里那个没关的电脑，想起自己安插在李氏IT部门的技术员。
阳光照在她无名指上，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戒指的痕迹。
“江总，”林叙白的嗓音微哑，从里屋传来，她推开阳台的门，俯身在江冉身旁，“所有专利已完成转移，新药审批也在刚刚通过。”
“嗯，”江冉轻笑，着手将新闻链接转发给几位关键股东，并且@了江明诚，附言：幸好发现得早。
这一幕看在林叙白眼中，这样一来，江冉的婚约算是废除了，不仅如此，只要江冉不签谅解书，李樊辛工作没了不说，可能还会蹲牢子。
“怎么？这时候你心疼他了。”
江冉点上了烟，寒露嗅了嗅鼻子，闻到烟草的味道，它转身从江冉身上跳下，一颠一颠地朝里屋跑去。
林叙白默默地为江冉掸着身上的猫毛，丝绸缎的，不容易沾上。
“那时候的气体，到底是什么？”
“苯甲醛衍生物，”风透过窗台未合拢的缝隙吹来，烟便顺着迷了江冉的眸，她微微蹙眉，刺激的感受从眸间传开，“无害，但能很好模拟□□泄漏的特征气味。”
原来是这样。林叙白淡淡笑了笑，她单膝跪在江冉椅边，伸手抚上对方的脸颊，缓缓吹出气息，帮她缓解眼中的辣感。
江冉倾着身子，顺从地靠近林叙白，她挟着烟身，将手肘撑开，烟头燃烧着，在空气中发出不易察觉的声响，火星的颜色都被烟灰遮挡。
直到林叙白的冷香随着温热的呼气袭来，烟灰摇摇欲坠，最终飘飘落在阳台的地面。
一如白天中落下一点灰雨，泛起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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