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意识模糊，总感觉有人在触碰我的睫毛，很轻，像是梦境，可又带着真实的触感，在我起来的时候，扭头看向纪沈瑜，发现纪沈瑜的睫毛正在剧烈颤抖，于是我淡淡地道：“醒了就起床。”
纪沈瑜身体一僵，然后他慢吞吞的起来了，有些尴尬地低声说：早上好哥哥。”
我没理他，而是冷冷地问：“刚刚你是不是碰我了？”
纪沈瑜心底一惊，随即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这让我有些火大和失望，梦境与现实交织的那种触感，唤醒了心境的噩梦，纪沈瑜，你是纪海涛的弟弟。
纪沈瑜大概是察觉到我神情愈发冷漠，于是他声音颤抖着道：“对不起哥哥，我……我就碰了一下你的睫毛……”
我清吐一口气，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头也没回的说了句：“以后不许再进我屋子。”
后面纪沈瑜什么神色我不知，但在纪沈瑜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神情很沉默，一顿饭吃的压抑至极，昨天晚上短暂的温馨被纪沈瑜亲手撕破。
我难以接受，纪沈瑜偷偷地做出这样的动作，哪怕他小，但对于我来说，那是一遍一遍在我心底浮起的魔咒，纪海涛是咒语的囚笼，而你纪沈瑜，是缠绕的藤蔓。
后面的几天依旧很平常普通的相处，纪沈瑜也没再多打扰我，写作业，帮忙收拾桌子，然后回到房间，直到二奶奶把他接走。
妈笑着揉了揉纪沈瑜的头：“小瑜，怎么样，这几天开心吗？小川欺负你了没？”
二奶奶笑了：“小川都多大了，还欺负纪沈瑜？纪沈瑜这小孩不给小川惹事都是好的。”
纪沈瑜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没有，小川……哥哥对我很好很好。”
我倚着门沉默不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几天也没饿着他，该做的我都做了，也无愧于二奶奶一家。
…
后来，我的学业繁重了起来，听妈说纪沈瑜连跳了两级，直接升了初一，两人回家的时间很少，又都是错峰，所以我们也没再怎么见过面。
但是也不免过年回家时，碰上纪海涛。
纪海涛大年初一的晚上喝醉了酒，家里人都出去放烟花，我跟在后面，在人群中看着满天的烟花绽放，突然一只手悄悄的摸在了我的腰间，然后带着腥臭与浓酒混合的味道扑进鼻中，纪海涛带着浑身的酒气，在人群的后面贴着我的耳朵：“长的越来越好看了，纪川，你等着……嗝……早晚有一天…老子要上了你。”
我的身体剧烈一颤，随即我便用劲全部力气一脚踩在了纪海涛的脚上，纪海涛大骂了一声，声音很粗大，难免惹来人群的注视，妈和二奶奶赶了过来，妈问：“怎么了小川。”
我盯着二奶奶的身影，手几乎要掐出血来。
不能说……不能……说了之后我们一家该如何和纪二家相处，二奶奶又该怎么面对爸妈和领居…
传出去之后，领居又会不会讨论到纪沈瑜，会对纪沈瑜有影响吗……
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没事，不小心踩到了小……叔。”
太令人作呕和恶心了，我看见纪海涛眼中闪烁的狡黠的目光，愤怒几乎要把我淹没。
可我却无能为力。
并不是我懦弱，而是纪海涛的身份，但凡是个陌生人，我绝对不会犹豫半刻。
可他是二爷爷家的孩子。
二爷爷和二奶奶年龄已大，纪沈瑜还小，他们只有纪海涛这个收入来源。
而且这里是小县城，被亲戚侵犯，是可以成为让邻居餐桌上谈论的笑话。
到时候，影响的不是只有我和纪海涛。
我的眸中燃起怒火，纪海涛，你怎么可以用你的家人来赌定我不会说出去。
可我毫无办法，所以我拼了命的想逃离纪海涛，逃出这座小县城，逃离北河，去随便一个地方，离的越远越好。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纪海涛，本以为我和他们的交集就此减少，但我的命运像是败在了纪二家手里一样。
高三，我凭借着竞赛省级第二和其他零零散散的奥赛奖，获得了国一大学保送的资格，这个资格让我内心狂喜，这份保送书，意味着我会从此远离北河这座城市，离开梦魇，离开纪海涛。
但是谁也想不到，纪海涛犯了罪。
□□妇女，猥亵儿童，构成□□罪和猥亵儿童罪，被判九年有期徒刑。
知道这个消息后，二奶奶直接晕了过去，二爷爷突发心脏病住进来医院，当年纪沈瑜初二，明年初三，最为关键的一年。
家里几乎乱成了一锅粥，一大笔开销，治疗心脏病高昂的费用，纪海涛犯罪的赔偿金额，哪怕掏空纪二家和我家，也拿不出来那么多。
更何况我的爸妈也只是单位就职人员，家里算不上富裕。
低谷，绝望，压抑笼罩了整个纪家。
爸妈凑东凑西，才勉强凑齐第一场手术的费用，后面还有无数治疗的开销。
一个富家找上了我。
他们知道我拿到了国一的保送生名额，国一保送名额有限，而他们的儿子离分数相差不多，所以他们想买保送生的名额。
国一的名额宝贵，千金难买，所以他们开出的价格很高很高，至少能够解决二爷爷的手术费用，也能偿还被侵害人的部分金额，对于当时的纪二家来说，是救命金。
听到这个消息后，爸妈和二奶奶都沉默了。
最后是二奶奶先开的口：“算了，我们自己造的孽啊，不能再拉上小一辈，不能卖掉名额，这是小川自己争取来的大好前景。”
“你们已经帮我们帮的太多了，再多承受不起啊。”
爸妈没说话，他们最后只对我说：“小川，选择权在你，你自己决定。”
我无言。
…
大雨又下了起来，二爷爷的第一场手术还算成功，但远远不够，仍然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二奶奶照顾二爷爷，所以纪沈瑜又被暂时托付给了我家，又是雷雨夜，爸妈在医院帮二奶奶处理手续，我带着纪沈瑜回了小区，让纪沈瑜自己上楼，我转身去外面买饭。
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并没开灯，我有些惊讶，难道纪沈瑜跑出去了？
担忧间，一声极小的啜泣被黑暗的静谧放大，我在灯开关处的手一顿，然后垂了下来，小心的走了进去，声音来自客卧，我走进，发现纪沈瑜蹲在门口的角落处，蹲坐在地上，将头深埋进臂弯中。
“……”
我轻轻蹲了下来，低声说：“纪沈瑜？”
纪沈瑜僵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向我，一阵雷鸣轰闪，转瞬即逝的光影让我短暂的看到了纪沈瑜脸上的泪花。
纪沈瑜嗓音哑了：“哥哥…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楚谁的神色，片刻后，我缓缓的搂住了他，纪沈瑜用力的抱住了我，将头埋进我的肩膀，低声啜泣，我拍了拍他的背，于心不忍道：“想哭就哭吧。”
纪沈瑜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我的脖颈。
“哥哥……爸爸他会不会出事……我可不可以不上学，我想去赚钱，我想救爸爸……我不想失去爸爸……”
我的心也跟着揪紧，艰难的呼吸一下，我哑着嗓音道：“你得好好学习，你爸爸不会有事的。”
纪沈瑜又何尝不知道我是在安慰他，他搂紧了我：“爸爸一定要没事…”
“我讨厌我哥，我讨厌纪海涛。”
“……”
这次我抱着纪沈瑜，罕见地沉默了。
…
第二天，我给了爸妈答复。
卖。
卖掉国一的名额。
爸妈也没多说什么，尊重了我的选择。
从此，我对纪二家，仁义至尽。
纪海涛，你欠我的太多了。
—
国一的名额没有了，但也有不错的985向我抛出橄榄枝，如果要想再进国一或者国二，只有通过高考这条路，但我等不及，我想逃离，逃脱束缚，逃脱噩梦，逃脱北河，去往哪里都好。
所以我接受了南外的保送。
18岁那年，我乘坐地铁踏上了去往南方的征程，18岁那年，我与纪二家再无过多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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