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厅长的话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寂的深潭,“将计就计”、“诱饵”、“带着锋利钩子的诱饵”。
每一个词都让齐明深感到刺骨的寒意,却又点燃了他眼底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火星。他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伤,眼神却像磨砺后的刀锋。
“我敢。”声音嘶哑,却没有任何犹豫。
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尊严、职业、信念,早已在伪造报告的那一刻碎了一地。秦峰还躺在ICU里生死未卜,而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披着导师和学者的外衣,依旧高高在上。当法律和常规手段无法触及阴影时,他这条早已陷在泥潭里的命,成了唯一能抛出去的赌注。
赵厅长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没有赞赏,只有沉重的托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很好。细节会有人跟你对接。记住,从现在起,你演的每一秒,都关系到能否钉死他,也关系到你自己的生死。”
他挥了挥手,两名纪检人员上前,不再是冰冷的押送,而是沉默的护送。齐明深被带离了审讯室,没有回看守所,而是通过层层关卡,被秘密送入市郊一个伪装成普通民宿的安全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高度紧张的准备和伪装。
技术组的人在他身上安装了最先进的微型录音和传输设备,甚至有一颗假牙被替换成紧急求救信号发射器。一个精干的小组负责远程监控和支援,带队的是秦峰一手带出来的副队长,眼神锐利,话不多,只用力拍了拍齐明深的肩膀。
行动计划简单而残酷:对外制造齐明深因证据不足、且遭遇不明势力灭口(指向陈久安)后,精神濒临崩溃,试图寻找“真相”自救的假象。他们会“疏忽”地留下一个安全屋的漏洞,让“某些人”能追踪到他的位置。
然后,等待鱼儿上钩。
齐明深坐在安全屋简陋的床上,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他知道,陈久安那种人,谨慎多疑,绝不会轻易相信。这出戏,必须演得足够真,真到骨子里。
他需要真正的“崩溃”。
他闭上眼,不再去压抑这些天积攒的所有情绪——小斌惨死的画面,孙宇扭曲的脸,秦峰推开他时溅开的血花,陈久安那冰冷的枪口和温和的笑容……恐惧、愤怒、悔恨、被背叛的刺痛,所有的一切像毒液一样在他血管里奔涌。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变得急促,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他砸碎了房间里的水杯,用碎片在手臂上划出浅浅的血痕(这是经过允许的“表演”),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嘶吼着破碎的语句,关于真相,关于陷害,关于那个纹身……
监控屏幕后,技术员和行动队员沉默地看着,气氛压抑。这场面,真假难辨。
“情绪到位了。”副队长对着麦克风低声道,“‘漏洞’可以放出去了。”
一条经过精心编织的信息,通过一个看似偶然被攻破的底层通讯节点,流入了某些黑暗的渠道。
夜更深了。
安全屋周围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和远处偶尔经过的车声。齐明深蜷缩在角落,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手臂上的血痕已经凝固。内心的风暴暂时平息,只剩下冰冷的空虚和等待的焦灼。
他知道,猎人正在黑暗中审视着诱饵。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会被放大解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异响,从房子后门的方向传来。
不是正门!和预设的剧本不一样!
齐明深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狂跳,但脸上必须维持着那种涣散和麻木。他耳朵竖起,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
只有一种冰冷的、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慢慢渗透进来,充满了整个空间。
监控车里,副队长猛地坐直身体,盯着多个角度的监控画面。热成像显示,一个模糊的人形热源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如同鬼魅般贴近安全屋的后墙,完美地避开了几个主要的监控探头。
“高手……”技术员倒吸一口冷气,“他从排污管道爬过来的,避开了所有地面传感器!”
“各组注意,目标出现,方位后门,极度危险!重复,极度危险!不是预设目标!行动可能暴露!准备强攻!”副队长对着麦克风急速下令,声音紧绷。
但就在他命令发出的同时!
“砰!!”
安全屋的前门和窗户同时被数枚震撼弹炸开!强光和巨大的噪音瞬间吞噬了一切!
突袭!声东击西!真正的杀招是从正面强攻!后墙那个,只是吸引注意力的幌子!
齐明深被巨大的声响和刺目的白光震得瞬间失聪失明,整个人被气浪掀翻在地!
三四道穿着全黑作战服、戴着夜视仪和面罩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炸开的缺口冲入屋内!动作迅捷、精准、无声,带着绝对的职业杀戮气息!
他们的枪口瞬间就锁定了倒在地上的齐明深!
根本没有审讯,没有对话,目的明确——格杀勿论!
监控车里乱成一团!
“不是陈久安的人!是职业佣兵!操!计划泄露了!”
“强攻!强攻!救人质!”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屋内的杀戮就在眼前!
就在最前面的一个佣兵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
原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齐明深,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猛地向侧方翻滚!同时,他一直虚握着的右手猛地向前一扬!
一大把混合着石灰和辣椒粉的粉末劈头盖脸地撒向那几个佣兵!
这是他自己准备的、最原始却有效的防身手段!秦峰以前闲聊时教过他的保命土法子!
“啊!我的眼睛!”
猝不及防的袭击让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佣兵瞬间中招,惨叫着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动作变形。
另外两名佣兵反应极快,立刻调转枪口!
但就是这争取来的零点几秒!
“砰!砰!”
两声精准的点射从屋外传来!
站在窗口位置的两名佣兵应声倒地,眉心绽开血花!
是外围的狙击手!他们终于抓住了开枪的机会!
最后一名被粉末迷眼的佣兵狂吼一声,凭着感觉对着齐明深的大致方向疯狂扫射!
子弹噗噗噗地打在齐明深身边的家具和地面上,碎屑飞溅!
齐明深连滚带爬地躲向一个坚实的橡木餐桌后面,子弹追着他,打得木屑纷飞!
“压制射击!掩护齐明深!”副队长的吼声在耳机里响起。
更多的子弹从窗外射入,压制着屋内的佣兵。
那名佣兵眼睛无法视物,又被火力压制,狂躁地扔出一枚手雷!
“手雷!!”
齐明深瞳孔紧缩,奋力向餐桌更深处扑去!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餐桌被炸得四分五裂!强大的冲击波将齐明深狠狠抛起,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又重重落下!
他咳出一口血,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鸣响。
烟雾弥漫中,他看到那个眼睛通红、满脸粉末的佣兵,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循着声音,举枪摇摇晃晃地对准了他!
齐明深想躲,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后门被悄悄打开的缝隙里滑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寒光一闪!
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柄,精准狠辣地砸在了那名佣兵的太阳穴上!
沉闷的骨裂声响起。
佣兵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球暴突,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声息。
烟雾稍稍散去。
齐明深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突然出现、解决了最后威胁的身影。
他穿着黑色的运动装,戴着兜帽和口罩,看不清脸。但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熟悉的、让齐明深心脏骤停的疯狂和恨意。
是张昌明!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张昌明看都没看地上死去的佣兵,一步跨到齐明深面前,蹲下身。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左臂还缠着渗血的绷带。他一把抓住齐明深的衣领,力量大得惊人。
“东西呢?!”他嘶哑着声音低吼,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齐明深,“孙宇死前说的话!录音备份!是不是在你这里?!交出来!”
齐明深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大脑因缺氧和冲击而一片混乱。录音备份?张昌明以为在他这里?他不是和陈久安一伙的?还是……他们之间也发生了内讧?
“我……没有……”齐明深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放屁!”张昌明情绪激动,手上的力道更重,“陈久安那条老狗想独吞!想灭口!他把我们当棋子!告诉我东西在哪!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行动队的人马上就要冲进来了!
张昌明脸色一变,显得极其焦躁和不甘。他猛地凑近齐明深,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想活命想知道真相,就别信任何人!尤其是上面的人!”
说完,他猛地松开齐明深,如同来时一样鬼魅,迅速向后门退去,瞬间消失在烟雾和黑暗中。
几乎就在同时,安全屋的门被猛地撞开,全副武装的行动队员冲了进来。
“clear!”
“发现目标!齐明深受伤!”
“医疗组!”
嘈杂的人声,手电光柱晃动。有人小心翼翼地将齐明深扶起来。
齐明深剧烈地咳嗽着,目光却死死盯着张昌明消失的后门方向,脑子里回荡着他最后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想活命想知道真相,就别信任何人!尤其是上面的人!”
上面的人……指的是谁?赵厅长?还是……更高层?
张昌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好像和陈久安决裂了?他在找录音备份?他警告自己不要相信上面的人?
巨大的谜团和更深的危机感,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诱饵,钓的是陈久安这条大鱼。
可现在才发现,这潭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黑暗得多。
而他自己,似乎正被推向一个更加危险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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