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望，发什么呆呢？”
熟悉的声音将我从游离的思绪里拽回来，我抬眸望过去，是顾凛。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婚礼现场未散的欢喜，我却像被抽走了魂魄，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脚步有些发沉地走上台。
今天是顾凛的婚礼。那个曾经在我面前红着脸，连跟喜欢的女生说句话都要紧张半天的大男孩，如今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站在聚光灯下，身边站着穿洁白婚纱的女孩。他们谈了两年恋爱，就要这样相守一生了。说起来，我还是他们的“月老”——当初是我告诉他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别留遗憾。后来他追人的那些小心思、小技巧，也都是我一点点教给他的。
顾凛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眼里的光比头顶的水晶灯还要亮。他身旁的女孩微微侧头看他，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不得不说，他们站在一起，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般配得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女孩手上的钻戒被灯光一照，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直直地扎进我眼睛里。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才没让那点酸涩漫出来。
仪式到了合影环节，双方的亲友都笑着涌上台，热热闹闹地站成一片。相机“咔嚓”一声，将所有人的笑容定格。顾凛特意把刚打印好的照片塞给我一张，指尖触碰到照片边缘时，我忽然觉得有些烫。回到角落，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里我和他同框的那点撕了下来，只留下他和新娘的笑脸。对着那半张照片，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怎么也扬不起弧度，只剩下满心的无奈。
婚礼散场时，人潮渐渐散去，我找到顾凛跟他道别：“我先回家了。”
“诶，你没喝酒吧？”他还像以前那样，习惯性地操心我的事。
“没。”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行，那回家路上注意安全。”顾凛挥了挥手，转身又被亲友围住。我没回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融进了外面微凉的晚风里。
我家离婚礼现场不算远，可开着车，却觉得那段路格外漫长。明明半个小时就到了楼下，可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像灌了铅一样沉。当初租这个房子，就是因为离公司近，更因为离顾凛的住处近，方便我们一起上下班。那时候我们总说，这样能多挤点时间出来，约着吃顿晚饭，或是在晚高峰的车流里，隔着车窗聊几句废话。可现在想想，这些“方便”，好像都没必要了。
楼道里的灯坏了几盏，昏昏暗暗的，看不到尽头。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亮起又熄灭，光影交替间，仿佛藏着数不清的少年心事。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借着玩笑说出来的关心，那些陪他加班到深夜的夜晚……我深吸一口气，加快步子走到走廊尽头，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我没开灯。实在太累了，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床边，“砰”地一声把自己砸在床上，像一摊泄了气的棉花。眼眶终于忍不住发热，我把脸埋进枕头里，闻到上面熟悉的、淡淡的洗衣液味道，那是顾凛说过好闻的牌子。
原来，我在上海呆了三年，这座城市的霓虹、街道、甚至空气里的味道，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可真要离开，却发现自己对它毫无留恋。或许我留恋的，从来都不是这座城市，而是这座城市里的某个人。
意识渐渐模糊时，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那年夏天，蝉鸣聒噪，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顾凛穿着白T恤，站在篮球场边，冲我笑得一脸灿烂，招了招手：“过来！打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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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同学们，敬爱的老师们，大家下午好。我是初二八班的顾凛，今天我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乐观的心态……”
主席台下的阳光有些晃眼，我抬手搭在额前，望向台上那个身影。他的声音带紧绷，却依旧站得笔直，脊背挺得像白杨。
我不是个活泼的人，社交于我而言像件磨人的差事，以至于升入初二，身边也没什么称得上朋友的人。多数时候，我都是独来独往，唯一能让我松快些的，大概只有家楼下那只叫小满的流浪猫。小满是09年5月21号生的，我便依着那天的节气给它取了名。就像我妈总唤我“朔朔”。我生在农历初一，是月相里的“朔”。
放学铃响后，我攥着几枚硬币跑到校门口的公用电话亭。“妈，我今天晚点回，要去喂小满。”挂了电话，转身进了对面的馒头店。
“老板，两个白馒头。”
“好嘞，五毛钱，自己扔篮子里哈。”
把装着馒头的塑料袋塞进书包时，我没留神脚下，猛地撞上了一个站在路边的人。正要开口问他怎么挡路，对方先出了声，声音里带着变声期的微哑，还有点没散尽的青涩：“同学，你没事吧？不好意思，我刚才在等人，挡着你了。”
是国旗下讲话的那个男生。
我忙摇摇头说没事。抬头时才发现，他比我想象中要高些，大概高出小半个头，站在那里，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他忽然问我叫什么，说想交个朋友，许是瞥见了我书包上挂着的迷你篮球挂件，以为我也爱打球，想交个球友。
“我叫望朔。”
“忘记的忘？”
“是希望的望。”
“哦，我叫顾凛。”
“我知道。你国旗下讲话介绍过了。”
……
没再多说什么，我绕开他往家走。心里记挂着小满，怕去晚了，那小家伙饿得在楼下喵喵叫。
书包带在肩上硌出浅浅的印子，我走得快，身后却传来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
“望朔同学，等等！”
我顿住脚，回头时，顾凛正快步追上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翘，手里还捏着瓶没拧盖的矿泉水。“刚才你说要去喂猫，”他把水递过来，瓶身凝着层薄薄的水珠，“我家楼下也有只三花猫，总偷邻居家的腊肉吃。”
我没接水，只是盯着他球鞋上沾的草屑——像是刚从操场跑回来。“你不用等别人了？”
“不等了，我爸还不来估计就是不来接我了”他挠挠头，笑得有点憨。对了，你的猫……叫小满？”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他讲话时攥着稿子的手，指节泛白的样子。
“节气的名字啊，”他眼睛亮了亮，“挺好听的。我小时候在外婆家住，她总说节气里藏着过日子的道理，比如小满要祭车神，处暑要吃鸭子……”他絮絮叨叨说着，脚步却很自然地跟我并齐，影子在夕阳里渐渐交叠成一片。
快到小区门口时，我看见小满蹲在老槐树下，尾巴卷成个圈。它见了我，“喵”地一声蹭过来，却在瞥见顾凛时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警告声。
“它怕生。”我把馒头掰成小块放在地上，小满立刻埋头啃起来。
顾凛蹲在我旁边，隔着半米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又在离猫还有寸许时收了回去。“它毛好软啊，”他小声说，像怕惊扰了什么，“比我家楼下那只瘦多了。”
“流浪猫都这样。”
“那你天天来喂它？”
“嗯。”
他没再说话，就蹲在旁边看猫吃东西。风卷着槐树叶落在他发梢，他抬手拂开时，我忽然发现他耳垂上有颗小小的痣，像被夕阳点上去的朱砂。
小满吃完最后一块馒头，舔了舔爪子，纵身跳上矮墙，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消失在砖缝后面。
“我上去了。”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好。下次你可以叫上我，我家有小猫的零食，可以带过来给小猫吃。”顾凛笑着向我挥了挥手。
这应该算我第一个朋友了，我以前也没想过会有人主动接近我这样的“冰块”。他应该算是我的朋友吧，我想了想，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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