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这是江如野脑中迸发出的第一个念头。
在刚跪下去那刻他就后悔了。
膝盖接触到地面的那刻,冰冷的寒气便透过单薄的衣料攀援而上,把他满腔冲动都冻了个彻底。
前世他一句软话都没对傅问说过,方拉下脸服软,便觉千般难堪万般尴尬,然而这股不自在才刚涌上心头,场面就霎时混乱得无暇他顾。
开了一条缝的门被人猛地拍开,撞在墙上发出“砰”一声巨响,然后一道人影带着风刮到了他身前,不由分说地要把他扯起来。
“小安?你这是在干什么?快起来!”蔺既白既急且气,拉完江如野又转头看傅问,“小安才刚醒来,就算你是他的师尊,哪有一上来就罚跪的道理!”
蔺既白突然出现,江如野先是惊讶,然后又被人一来就对上傅问弄得一愣,却没顺着他站起来:“不是……”
他的解释刚开了个头,便眼前一晃,傅问的衣角映入眼帘,隔绝了蔺既白和他的目光接触。
紧接着胳膊上传来一股力量,傅问直接把他拉了起来。
对方手指修长有力,筋骨分明,微凉的体温隔着衣袖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然而让他起来后,傅问却没看他,目光自上而下地落在了蔺既白身上。
“小安?”傅问复述了一遍蔺既白对江如野的称呼,眼眸中有暗色一闪而过。
江如野只能看到傅问的背影,但从对方的语气中敏锐地辨别出了隐约的不悦意味。
不过傅问的这点情绪只是外露了一瞬,很快又转瞬即逝。傅问没有去解释蔺既白的误解,语气平淡地对蔺既白道:“出去。”
傅问说得轻描淡写,冰冷的威压却随话音一同散了出去,蔺既白瞬间就说不出话来了,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那是在修为绝对性碾压的强者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蔺既白整张脸瞬间绷紧了,喉结上下滚动,可在对方的威压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也是在这一刻,蔺既白想起来了有关傅问的传闻。
据说许久之前,傅问还醉心剑术,于剑道上罕有人敌,后来不知何故,竟转去修习起了医术,让当时不少人都为之扼腕叹息。此前蔺既白只是把这些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哪怕曲言刚才已经把一切真实情况告诉了他,他还没有什么实感。
直到此刻直接对上傅问,让他窥见了传闻的一角。
面前的男人哪怕发怒也是冷静的,那是阅历和经年累月的积累才能造就的底气,因为实力足够他掌控一切,所以根本无需露出气急败坏的狼狈姿态。
蔺既白咬牙咬得脖颈处都迸出青筋,他想走到江如野身侧,可如今就连越过傅问看一眼少年都做不到,手脚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傅问甚至连手都没抬,强大到恐怖的神识就迫使他一步一步往屋子外走去,哪怕他再心有不甘,也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越走越远。
曲言全程待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眼见蔺既白离开了,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连忙跑到江如野身侧。好友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受刚才这出闹剧的影响,曲言感觉对方好像比初见时还要虚弱几分。
“哪里不适?”傅问明显也发现了,问江如野。
江如野只是摇头,掐了掐眉心打起精神,抬眼看向傅问。
气氛有几分不上不下的微妙。
因为江如野那出乎意料的一跪,他和傅问两人间剑拔弩张的劲卸了大半,但突然闯进来一个蔺既白,又搅散了些许两人间的缓和,于是在这种别扭的僵持中,隐隐的对峙意味仍未散去。
最后还是傅问率先打破了沉默:“你那……‘道侣’。”
话音微妙的一顿,傅问还是选择了这个词。“道侣”二字说出口时,他脸上闪过极度荒谬的神色,道:“和他尽早断干净了。”
江如野不悦,脸色还有些虚弱,眉头就已经蹙了起来,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尽力控制住自己脾气道:“此事我自有决断,不劳傅谷主费心。”
见一提到这个江如野就满脸抗拒,傅问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你就那么喜欢外面那人?”
喜欢到以至于任何反对的声音都听不得一点。
“不管喜不喜欢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好啦好啦。”曲言见势不对连忙跳出来打圆场,“小江刚醒来是不是还没缓过来?要不再休息会吧。”
“不用,我没事。”江如野一摆手,甚至反而还犟了起来,偏要继续道,“喜欢不喜欢,要不要断,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决定。”
“所以你的决定就是昭告天下你要和一个男子成亲。”傅问平静叙述事实,语气陡然严厉,怒斥道,“你的名声、你的前途,统统都不要了吗?!”
江如野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呵”地一笑:“名声,前途……傅谷主还会替我在意这些吗?”
他甩开曲言悄悄扯他袖子的手,没有理会对方劝他不要冲动的意思,往前一步直视着傅问道:“半年前我离开漱玉谷时的状态有多糟糕你不会知道,要不是他一直陪着我,我想象不出来我要怎么度过那段日子。”
“傅谷主现在让我和人断干净,那当初你在哪里?”江如野死死掐着掌心,声线在细微地颤抖,“我所求不过是你的一个解释,既然你连这都给不了,那便不要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曲言在一旁听得既一头雾水又心急如焚,生怕这师徒俩真大打出手。眼见江如野完全在气头上是劝不动了,连忙把求助的目光转到傅问身上,却见后者沉默着,微垂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有看他。
又是这样。
江如野心头升腾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每回都是这副不解释不反驳的模样,像是有多大的难言之隐似的,让他所有质问都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般无力。
江如野冷哼一声,定定地看了傅问一眼,转身便走。
“站住。让你走了吗?”
江如野恍若未闻。
身边突然一道劲风就擦着肩膀掠过,江如野瞬间就感觉到一阵凉意袭来,属于傅问的灵力带着强劲的威压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化为一道禁制不容抗拒地拦住了他往外走的路。
江如野被迫停住脚步,登时扭头看傅问,眼瞳里像是有两族火苗熊熊燃烧:“你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去哪里染上的这些毛病?谁惯的你动不动就甩袖走人?”
“哈?”江如野皮笑肉不笑道,“我不走还能干嘛?继续数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吗?!”
曲言夹在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的师徒俩间,额上往外冒的汗就没停过。
他一头战战兢兢地劝傅问有什么误会好好说,另一头噔噔噔地跑过去把门口的江如野往回拉:“小江,你先回来,身体还没好全呢,别乱跑了。”
“我没什么话和他好说的。”江如野的态度超乎曲言意料的坚定,“闻辞,你不用拦我。”
不过曲言感觉很奇怪的一点是,无论江如野吵得有多么凶,愣是没有提及过一句当时是因为什么怒而离谷的。
心照不宣得就像两人就连争执都容不下其他人插足。
江如野最后对傅问道:“傅谷主,毕竟曾经师徒一场,我现在还不想闹得太难看,你别逼我把你做过的事情都说出去。”
傅问却仍旧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
江如野每回见到都会觉得怎么有人能厚颜无耻到如此境地?犯下累累杀孽,一朝事情败露,竟能和没事人一般,甚至连个解释都不屑于给。
是笃定了他不会说出去吗?!
更别说前世到后来他还知道了这人……
江如野脸上突然现出了明显的空白。
他还知道什么?江如野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想不起来了。
心脏狂跳起来,江如野开始拼命回想前世后来自己发现了什么,才会让他恨自己的师尊恨得彻底无法挽回。
“我怎么会忘了?不可能,不可能……”江如野有些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他抬眼死死地盯着傅问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企图从这张哪怕分别后也在深夜里无数回搅得他痛彻心扉的脸上寻回记忆的痕迹。
但他全都不记得了!
除了还记得当初两人爆发争执他离开漱玉谷的原因,江如野发现自己已经全然忘了后来他为什么会恨自己师尊恨得入骨,也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酿成大错。
就像重来一次后,他过于后来事情的记忆也一并被抹去,除了……最后傅问挡在他面前的那一眼。
心跳声震耳欲聋,江如野知道自己肯定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越是用尽全力去回想,除了让脑子越来越疼外就是浑身是血的傅问在眼前不断回闪,让所有记忆都定格在这一瞬。
“……江如野?”傅问蹙眉。
耳边傅问的声音恍若隔世,江如野一会儿记得自己还在跟傅问争吵,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正目睹着傅问在自己面前倒下。
心乱如麻。
江如野不敢细想那一幕,只能自虐般逼着自己去回忆起前世的其他记忆,脑子越是抽痛就越是拼命回想。
他感觉有谁过来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随后喉咙处的腥甜伴着曲言的惊叫一并涌了上来。但都朦朦胧胧,隔着一层雾似的。
江如野眯着眼,从周围人的反应中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他愣愣地看着地板上的鲜红,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吐血了。
有人在他耳边一直叫他名字,江如野刚想应一声,下一瞬便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直接失去了意识。
宝贝们假期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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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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