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只怕覆水难收。”玄莫扶了扶斗笠,抬了抬手施了一道灵气,将摇摇欲坠的魔核扶稳。
祁川得了一瞬喘息,手心凝聚灵气,妄图在魔云中召出龙身法相。
“这水,一定要收吗。”
云巡散了那道灵气,将魔核轻轻一按,大殿的石砖被力道击碎,魔核被她嵌进了地下。
祁川正要冲破包围往上飞向空中,脚腕被什么东西拽住,硬生生扯了下去。龙身法相在凝聚前一秒彻底消散,他陷进更窘迫的境遇,眼耳鼻口处皆是魔气。
他在狭窄的空间里挣扎,云团紧紧贴合他的身体,与祁川的身形线条吻合。
魔云的虚影压在他身上,为他渡了第二口魔息,坚不可摧的半神炼体隐隐有松动之相。
他试图喘息,发觉不仅人身七窍被封,连灵窍也被堵死,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压迫而来。
“当真如此绝情?”玄莫拨了拨石砖碎屑,试图拯救这枚可怜的魔核。他看着在为这东西说话,但实际上也不着急,是个懒散的道人。
“绝情?”
随着这一声发问,祁川的手无力地垂下。他如今的境界无需用肉身呼吸,但灵窍被封闭多时,已经强弩之末,被裹在云团里翻来覆去地蹂躏。
因窒息和痛苦,脸上罕见地起了一抹薄红。
“算我说错了,并非绝情。”算了算时辰,玄莫砸了砸牙齿,“只是再等下去,怕也并非小友所愿……我是说这枚魔核。”
云巡看了看他,在玄莫大师的注视下,慢慢将魔核从石砖中抠出来。
祁川灵窍一通,僵硬的身体瞬间一松。他在云团的挤压下渐渐睁开微微濡湿的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召唤神剑。
“明心山曾以知天命而闻名天下,可自从预言出天陷大劫后,便再无人可窥探天机。”云巡身子前倾,微微靠近了玄莫,压低了声音,“不知大师可有听闻过。”
“那都是些老旧的传闻了。”玄莫似笑非笑,“明心山如今无人可知天命。”
云巡眨了眨眼睛,看向大阵方向。
“师尊好像要出来了。”
玄莫幽幽地看去又转回来,扭头忽然对上了一双全红的眼睛。
近在咫尺,没有眼白,整个瞳孔都被血红色填满,像木偶般无神又瘆人。
小娃娃的手握住了他的脖子,一道诡异的符文印在他身上。
她从来不信人族,他们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祁川在绝境中察觉到一线生机,心中默念一声,无想从云团深处划出一道剑光,重重砸回他手中。
高天之上,乌云散开,一道龙吟从地脉直冲云霄,日光终于透了进来,照亮了燕临山大地。
祁川的法衣上布满裂痕,斑驳的血迹错落地印在衣袍各处。
落回封印大殿时,他强撑着一口气,先是向云巡询问了众人是否安好,才撑着剑半跪在地上。
血顺着剑锋滴落在地上,在他意识模糊的瞬间,云巡稳稳接住了师尊的身体。
临走的时候,她剜了一眼大师。
玄莫捂着脖子,弯了弯眼睛,主动做了个封住嘴巴的动作,随后晃荡着自己的斗笠,向阴影处走去。
袖中乾坤放出精妙楼阁,云巡将众位尊者扔了进去,他们受了重伤,恐怕要在此逗留几日。
祁川的修为有所折损,怕要休养一段时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就是醒不过来,一直紧锁眉头,深陷在噩梦中。
云巡检查过他的身子,手臂到小腿,布满了青青紫紫的魔痕。
到了这个境界,轻易的伤势不会留下伤势,能在他身上长久不散的瘀青,必超出了尊者所能承受极限的数倍,且魔云之息附着难以愈合的腐朽之气,一旦有伤,不会轻易痊愈。
他静静地躺在竹床上,带着雪一般的清洌,即便昏迷不醒,手无力地垂下,依旧生出叫人不敢冒犯的清冷来。
旁人碰不得,云巡不怕这个,她把师尊翻来覆去地照顾,喂了好几颗灵丹妙药下去。
难不成还是下手重了吗……
她不由得反思了片刻,那时候确实过火了些,但也顺着台阶收了手。
人族是脆弱的,她叹了口气,记下这一点,又把矛头对准了旁人。
“你怎么不说话了。”
恶念犹犹豫豫地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叫自己,但为了不叫她生气,试探地吱了一声。
她的身份显然呼之欲出,任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上古魔神,这四个字不管怎么看,都和眼前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小娃娃扯不上关系,可偏偏就邪了门了。
“先前问你的事情,你想得怎么样了。”
淫魇半天说不出话,云巡的脖子咯吱一声,从人声转变为木头生涩摩擦的声线:“其他魔核现在都入了封印大阵慢慢炼化了,你也知道把你留下是为了什么吧。”
淫魇吓了一跳,魔核上面裂了一道缝。
“我有办法。”他鼓足勇气,镇定自若地滚了出来。
他一定得有办法。
他们淫魇会的手段多,广撒网下去,万一歪打正着了呢。
——
祁川醒了,而且醒在了众人之前。
云巡在他说话的时候,盯着他的嘴巴。
他嗓子沙哑,连灵力的滋养也不见什么成效。云巡还记得自己的魔气是怎么钻进他的七窍,粗暴的贯穿、游走,无孔不入。
“明心山众尊者何在?”
云巡收回乱七八糟的心思,乖巧答道:“各位尊者尚在昏迷,只有玄莫大师还守在封印大阵附近。”
在他还有想问的之前,云巡先一步开口:“是玄莫大师稳住法阵,助师尊脱困。”
当时的情况,能动手的人只有他,祁川只是点点头,没有多做怀疑。
明心山的使命,他有所耳闻,对玄莫的身份心中也有了数。
此前听闻明空大师所言,此行玄莫大师并不在其中,只是后来改了决定,独行而来。
“本尊去见见他。”祁川扶住竹床,准备站起来,又无声地坐了回去。
云巡一步上前去扶住他:“师尊不用起身,玄莫大师就在门外,徒儿去请他进来。”
她把祁川扶回去,快步走出小洞天。
祁川如今气息微弱,并没有维持洞悉天地的神通,云巡没什么顾忌,径直走出去,身影从洞口消失。
玄莫正在凌云峰寒潭处钓灵鱼,身后影子一闪,小娃娃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转瞬之间,寒潭边就只留下了一根树枝鱼竿。
“我的鱼——”
玄莫惋惜地叹了一声,人就出现在了洞天入口。
事关封印大阵,祁川知之甚少,不如明心山世代观测。
魔云神魄已经苏醒,虽然肉身还在沉睡,但仅仅是残念,也足以阻止任何人重铸阵法。
祁川问了许多办法,都被玄莫一一否决,他最后皱了皱眉头:“大师,此事莫非已无转圜之地。”
玄莫看了一眼在一旁安静坐着的云巡。小姑娘正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木偶。
玄莫笑不出来。祁川等人所坚守的事情,换作任何人都要为之敬佩。
但他与所有人不同的是,其他人拼尽全力去寻一个可能,而他是拿着天道的回答坐观天地演变。
不能多说、不能多问,不能过多干预。
知天命者,就该是一个哑巴。
玄莫语气幽幽:“仙尊是否想过,大阵衰微已无回转之余地。”
祁川抿了抿唇,对玄莫的话并非毫无预料。
但纵然如此又如何,如今的人族尚存,不也是一次次飞蛾扑火,蹚着火海博出来的机会吗。
“仙尊可还记得预言所示。”
意识到接下来的对话,也许会沾染因果,祁川想起了什么,对着云巡挥了挥手:“巡儿,你先出去。”
云巡从地上坐起来,慢吞吞地经过玄莫,与他擦肩而过,两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对视。
等这里只有他们二人,玄莫将当初的预言重复了一遍。
玄莫手中弹了弹佛珠:“仙尊,魔云、天陷二词并非因与果。”
祁川看着他,淡淡道:“大师的意思是,魔云必出不可。”
“魔云不出,天陷大劫依旧会来,重铸大阵,属实徒劳。”
祁川不知在想什么,回过神的时候,手指尖将掌心掐出了血。
他面无表情地拂了拂手,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便消失不见。不像魔云留下的阴影,久久不散。
他没有质问玄莫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世人,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毕竟,知天命者的每一句话都是有代价的。
“多谢大师,本尊明白了。”知道四百年的光阴都是徒劳,祁川的表现比玄莫想象中还要冷静很多,“大阵衰弱乃是必然,本尊不会再重铸阵法,但魔云出世必须有所制约,否则天下群魔而来,人间危矣。”
他向众生做出承诺:“本尊会继续镇守燕临山。”
“仙尊保重。”玄莫做了合十礼,“……不过——”
玄莫面色古怪地指了指他。
祁川注意到他的视线,略带茫然地低头望了望。
“仙尊,你可知魔气是有印记的。”
见他不明所以,玄莫上下将他扫了两眼。
“大师不妨直言。”
魔的眼睛能看到魔气的流动,这与人族眼中所视不同,就比如现在,祁川从魔云中脱身而来,浑身上下都沾染着她的气息,自己却毫无察觉地走来走去。
在魔物眼中,是标记猎物的象征,也是警告同族不得染指的威胁。
玄莫整理了一下措辞,再三确认不会催动云巡布下的符文,谨慎开口。
“魔云的注视是一种刻印,承受注视的人,会在灵魂深处留下痕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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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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