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寒拿到了皇上的手谕,虽没看到周时玉写的信纸,但这一来二去,目前的形势也猜了个**分了。
“仙翁,我只是颇为不解,皇上为何如此关心周时玉的安危,在这样的关头要把这样的事托付给我?”在司清寒看来,皇上过于偏待周时玉,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灵渺道:“恐怕要叫你笑话了,皇上颇爱求仙问道,以是信任于我,而那周大人写得一手好青词,因此深得盛宠。这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像周大人这样的权臣必然深谙此道。”
读书人的顶点、风骨清立的周时玉,把文采用在了写青词上。这和那些歌功颂德的人没有区别,不过眼下形势很难说他做错了。
司清寒微皱起眉,本以为陛下能做点什么,如今看来陛下已完全被高太妃挟制,只能靠自己了。
当务之急,是要先见上周时玉一面,司清寒仔细思考了一番如今还算得上认识的官员有哪些,一个人名浮上了心头。
赵又金,卫指挥佥事,那天与他有一面之缘,并且他似乎和周时玉也有往来。
司清寒上门拜访了赵又金,赵又金正好在家,亲自将他请进了客堂,道:“不知道司大人是何来的雅兴,竟然来我府上,真令我感到蓬荜生辉啊。”
这话倒不夸张,实在是司清寒为官至今,未曾上门拜访过任何官员,赵又金作为第一个被拜访的人,品级还在司清寒之后,确实可以称得上荣幸。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赵大人,你也知道我为何事而来,可是?”司清寒并未坐下,说着就把皇上手谕拿了出来,递给赵又金。
赵又金看了一下,问:“司大人是想我带您去诏狱,探望周大人?”
不愧是聪明人,司清寒点了点头:“我知道赵大人也有自己的顾虑,只是这是陛下的意思,这世上难道有权力大过陛下的人?”
根据手谕的意思,若是拒绝,是在可以“立斩”的行列里的,虽然司清寒一向温和待人,但是赵又金并不怀疑司清寒绝对有此魄力。按照赵又金识人的眼光,如今朝中唯有三人而已,一个是周时玉,一个是司清寒,还有一个,是那沈文钦。
所以对于赵又金而言抉择相当简单,哪两个人若是合作了,他就跟随他们那一方,如此便万事无忧。
他在心底暗叹了一句,虽然高耀是自己的上司,但是这家伙的智谋远不及三人。按照自己的方针,这一步即使再凶险也一定要选对了。看来,该站队的时候已经到了,该赌一把的时候也到了。
赵又金在堂内来回踱步,左思右想,内心很不安定,司清寒却不催他,默默等着,一刻钟之后赵又金停了下来。
“司大人,我带你去吧。”他示意司清寒和他向外走:“其实,若换做一般人,到今天已经死在诏狱了,不过,周大人,他是真的有些本事的,我愿意相信他可以渡过这个难关,并助一臂之力。”
赵又金帮司清寒乔装打扮一番,扮做了锦衣卫中人,带着他堂而皇之进了诏狱。
司清寒在诏狱,看到了威猛正义的关公像,看到了四合院中央的巨大海棠树,在寒冬中犹有红艳绽在枝头,看去艳丽如血,在沉浊的空气中带来一抹难以形容的香气。
越靠近那深黑的房舍,司清寒却越发鲜明的闻到了——血的气息。
伴随着血的气息,是邪恶的附庸者们,恶臭、肮脏与潮湿的气息,司清寒在弯曲复杂的道路了走了不知多久,周围传来犯人们似有若无的喘息声,有突然失控的尖叫声,如鬼般阴森凄厉,即使是身处这里已让人感到心惊肉跳,更别说要在这里待着,甚至是要被审讯了。
赵又金把司清寒带到了关押周时玉的牢房前,狱卒看到他倒是问都没问就打开了牢房门,原因在于这几天来审讯周时玉的人并不少,他看到赵又金以为又是如此。
赵又金让狱卒走远了些,示意司清寒和他一起进去。
牢房里黑漆漆的,粗壮的铁栅栏生了锈,窄小的房间里,能看到一个吊索,一个椅子,皆是血迹斑斑,角落里有一个水桶,和一些看不清楚的刑具。地面上只有一层散发着腐臭气味的稻草,其下更是被无数凄惨的魂灵所渗透的血液浸透的泥土地。
至于人,就在房间的角落里,两手被铐在石墙上固定的石环上,头发披散,难辨人鬼。司清寒,完全看不出那是个活人,更不用说,那还是风姿绝代的周时玉。
他攥紧了拳头,试图遮掩内心的动摇。
下一刻,那人便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也与司清寒直直对上,眼睛里逐渐生出了光,在这晦暗污浊的地方,显得异常的明亮,就像一点不息的烛火。
“……修水?”周时玉舔了舔干燥的唇,声音喑哑。
他不知为何唤了司清寒的字,而司清寒一下也没察觉出怪异,而是被牵引似的,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可还好?”
司清寒内心生出了不忍,但又不得不极力去看,试图明白周时玉的所有现状。
才短短几日,周时玉形销骨立,囚服已衣不蔽体,像是破烂一样贴在他身上,与身体上到处可见的伤口粘连,曾经那如玉一般凝白的肌肤,已被暗红的血痂所覆盖,这到底是人还是破碎的玩物?
司清寒伸出手掌拨开那乱发,看到一张瘦削的苍白的脸,仔细端详,总算与脑海中那个人重合。
“还……好。”周时玉勉力动了动唇,说出了两个字,他试图坐得直一些,不知道牵动了哪里的肌肉,痛得整个人倾斜了一下,神情流露出隐忍的痛意,却一声不吭。
这种情况能说好,看来也真是硬骨头。
赵又金解释道:“周大人你莫要怪昭狱里的兄弟狠心,凡是能打招呼的都尽力了,如今身上虽惨淡些,好在没有落下残疾,也未伤及肺腑,至于脸,高耀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了,届时难以和众人交代。”
还要交代吗?高耀若是有十足把握,一定把人狠狠打死。如今他不敢,说明周时玉暗中于他有所牵制。
果然,他不是无谋地做这些事,只是即便如此,在常人看来也没了半条命了。
“周大人神勇,我倒不知你竟是如此不要命的人。”司清寒松开了手,竭力冷着脸道。
“高耀……处决……消息……”周时玉每个字都说的很费力,但是司清寒竟听懂了。
“……几天……”
他勉力地看着自己,眼神中的依托让人惊讶,在司清寒看来,他脆弱的好像自己家里养的一只猫,好像作为饲主的自己不管他,他就会立刻死去。
看来周时玉也要顶不住压力了,虽然昭狱里有他的人,但是高耀已经正式下达批文处死他,至多还有几天营救他的时间。
“现在懂得害怕了?”
周时玉答非所问,头往前倾,注视着司清寒的面颊:“……看到你,好像也没那么糟了。”
这句格外完整,他试图弯起唇角,痛苦使表情比哭还难看。
“……”司清寒道:“我可救不了你,别说你没想过怎么出去。”
“……不,只有你能救我。”周时玉面对生死,倒是无比坦诚,甚至有点不讲理:“麻烦司大人帮我说动刑部那群老家伙,将我调离诏狱,带往刑部受审。”
“……为什么是我?”
锁链的声音,格外清晰地响起,被手铐勒出伤痕的手腕,竭力地向前,沾着脏污和道道血痕的手,却有种致命的美感,向司清寒靠近。
司清寒被他的伤势所震慑,没有动。周时玉的手指本要触碰到他的额角,却在触碰之前静静停住,缱绻的偏过,点到了司清寒帽子的幞头。
司清寒不解其意,看向他。
“……原谅我。”
司清寒心中大震,如同一场狂风暴雨过境,他偏过头不看周时玉的脸。
周时玉却近乎痴迷的看着他,他那用红蓝金线绣成的华丽服装,黑暗中依然绚烂,这衣服,美虽美,在如今的时代穿着的多是穷凶极恶之徒。但是,他很好看,他真正穿出了这身衣服该有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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