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珆家是政府几十年前分发的贫困房，几十栋破旧矮小的楼房紧密地挤在一起，透不出一点阳光。
杂乱的植被覆盖在仅有的土壤上，使得本就拥挤的空间显得更加狭小，平添了一股阴冷的味道。
巧的是当年十一中新校区选址选在了这片。本来是一个偏得不能再偏的地方，也因为学校的建立发展了起来。
所以的这片政府的补助房里住的不仅仅有贫困人群，还有相当一部分在学校周边陪读的家长。
魏珆的双手紧紧扯着书包带子。
她身体弱，平常爬四楼回家都需要喘好一会，更别提上午还上了一节体育课，于是双腿打着颤，更加缓慢地在楼道上移动着。
就在她看见家门时，身后有人惊奇：“咦？是小魏吗？这么巧啊。”
魏珆停住，回头一看，发现是住在对门的李奶奶，她打了个招呼：“李奶奶好。”
“你脸咋这么红啊？生病了？”
魏珆嘴唇动了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憋尿憋的，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事的，李奶奶我先回家了。”
说完，咬着唇瓣加快了脚步。
“等等!”
李奶奶像风一样追上魏珆，在她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把将手上拎的一袋小青菜塞进了她的手里。
又一步三个台阶，头也没回地打开了自家房门。
只留下一句：“这是奶奶今天刚去地里摘的，给你尝尝鲜。”
随后，便是铁门被猛地关上的声响。
魏珆呆滞地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手上的青菜，头又更低了一点。
拎着塑料袋的手指无意识搓了搓。
她一言不发地打开了家门，有些落寂。
她又想到自己的奶奶了。
那是一个和蔼慈祥的小老太太，尽管平常抠抠搜搜，但是在自己唯一的孙女身上却格外的大方。
魏珆自小父母双亡，父母都是独生子女，外公外婆又去世得早，身边的亲人就只剩下奶奶。
虽然生活贫穷，但两个人也把日子活得很好。本来她应该一直这样平淡又幸福的生活下去，奶奶却在去年因为脑溢血离世。
在她还没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能够带她享福的时候离开。
魏珆的生活就如同一颗小草一半被拦腰折断，自此，小草也不再拥有生机。
也有政府工作人员在了解到她家的情况后，想要把她安排进福利院，可是她不愿意，只想守在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哪怕累一点，穷一点。
破旧的铁门发出吱嘎声，又被轻轻地关上。
魏珆放下书包后进了厨房。
贫穷的生活让她早早就学会了生活技巧。
再加上家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没有经济来源，为了省钱，她基本上都是自己做饭。
虽然这片地方住的人经济情况都不太好，但是看见她一个小女孩一个人生活大多数人都于心不忍，时不时就会有心善的邻居塞给她一点菜。
魏珆为了能够活下去，很少拒绝，同时也很感激那些帮助过她的人。
她快速地做好午饭，吃完，洗碗。
做了会作业，又抓紧时间睡了个午觉，才往学校赶。
等她赶到教室时，已经接近上课时间了。
魏珆吐了一口气，拿出书准备上课。
过几天就要月考了，虽然以她的成绩完全不需要担心，但她还是严阵以待。
转眼间就到了月考当天。
下早读的铃声响起，各个班级就陆陆续续有人出来，直奔考场。
魏珆慢吞吞地吃下两个包子，才收拾自己的东西往考场走。
她走起路来向来不赶抬头盯着别人的眼睛，只将视线定格在大家的裤腿上，以免撞到人。
小心翼翼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就安静地坐翻看笔记。
“喂，别睡了，要考试了。”
少年不耐烦地换了一个方向：“知道了。”
“老师发试卷了！”男声再一次提醒。
温致橘这才不情不愿地抬头，“啧”了一声。
好吵。
魏珆心里嘟囔着，却根本不敢抬头，手里的笔在纸面上戳出几个洞。
就在前桌给她递卷子的那几秒，她朝着噪音源撇了一眼。
看见是谁的那一刹那，她又迅速低下头，心脏漏了半拍。
是他。
魏珆在答题卡上快速写好自己的名字学号，脑海里一边思考眼睛传来的题目，一边不由自主的将一部分心神放在了坐在自己右前方的少年身上。
这一次他和我在一个考场。
手中的笔划出一条斜线，魏珆愣住，不再分神，全心投入进考试当中。
两天的时间在焦灼的答题中度过，当最后一门科目的结束铃声响起，考场里的大部分学生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停下了笔。
紧接着，着急走出考场。
于是大家都塞在了唯一打开的教室门口。
在这样忘我的考试中，魏珆几乎都要忘记了某个人跟她同处于一个空间之中。
她木然地跟着人群往外走，却在即将跨出教室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往后看去。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橘子味的香味，在浑浊的空气中犹如清新剂让人耳目清明。
随之入目的是少年人独有的单薄的胸膛。
魏珆蓦地扭头，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抿着唇瓣，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心脏刹那间狂跳起来，全身开始发热充血，整个人都好似泡在了滚烫的费水里。
温致橘双手插兜，无所事事地看向门外，余光中却看见某个人影在轻轻颤抖。
他垂眸，在身前的女孩身上定睛，意外地挑了挑眉。
发现是上次万立轩喊住的那个女生。
这么怕人啊。
温致橘的视线落在魏珆红透了的后脖颈上，心里想着：第一次见到这么社恐的人。
上次在教室门口，她也像现在这样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一丝面孔，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减到最低。
事实上，她的这番动作反而更引人注意。
他默默后退了几步，给她留出了一点空间。
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魏珆有些绝望。
周遭是拥堵的人群，而她被挤在中间寸步难行，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堵了很久的教室门终于通了。
魏珆先行走出考场，逃一般的走了。
而温致橘则慢悠悠的走在后面，没有在过度关注她，径直回了教室。
魏珆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挪桌子了，她找到自己的桌凳挪回原位，就那么呆呆地坐了下来。
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难受到有点想吐。
她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才勉强将这股感觉压了下去。
魏珆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温致橘的场景。
那是高一的某一天，她照常下晚自习回家。
她一个人走在安静的小路上，偶尔有人从她身边经过。
她本来会随身携带一个手电筒，但那天因为疏忽忘了给手电筒充电，放学时才发现手电筒没电了。
可她又不好意思在这个点把已经入睡的奶奶叫醒接她回家，只好一个人提着胆子走在昏暗的小巷里。
一束灯光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魏珆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吓得一抖，回头去看，却因为灯光晃眼看不清人脸，只能依稀看出来一个人骑在电动车上。
她没有当回事，只觉得是路人也从这里经过，便回头，依旧自己走自己的。
那辆车却一直停在她的身后。
她有点害怕，担心是坏人在跟踪，便加快了步伐。
好在她所住的小区离学校只有几百米远，只要经过一条没有路灯的小道就能到达小区门口。
她的步子更快了，很快便看见了小区住的保安亭，她着急地跑过去，焦急地想要跟保安大叔说明情况，却在回头的那一刹那，看见少年依旧停在原处，见她安全到家，便掉头离开了。
魏珆想要求救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魏珆卡顿地摇了摇头，收回目光，进了小区。
而之所以知道当天晚上的人是温致橘，也是因为他那头标志的橘发，自己十一中显眼的校服。
*
“这次的月考成绩你看了吗？”班主任冯娟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
魏珆低头盯着她桌面上杂乱的纸质资料，藏在视觉死角里的手指不断搅动着。
她不知道班主任特意在这个时候把她叫到办公室来是因为什么，只能如实摇头：“还没……”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以为自己考差了？”
冯娟秀无奈轻笑，把已经打印出来成绩单摆在她的眼前。
魏珆抬眸小心翼翼地扫过去，在看见第一栏上填着自己的名字后才放松了一点。
“那……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细声问道。
“现在高二开学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你是我们学校里这个年级成绩最好的，所以按照惯例，你想不想提前参加高考？或者考虑保送？”
魏珆没有说话。
冯娟秀叹了一口气：“我了解你的家庭情况，据我所知，你平常放假会去打零工吧？如果你担心学费问题的话，在大学可以申请贫困补助，再不济也可以助学贷款，反正这方面你不需要过多担心，要不要试试？”
她的话如同魔咒顷刻间注入到魏珆的大脑中。
她奶奶在世时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成绩，逢人就炫耀自己孙女如何如何厉害，以后一定能考上省状元。
后来又不知道听谁说，省状元不一定最厉害，最厉害的是被保送到清北的人。
此后就时常在魏珆的耳边唠叨，如果能保送清北，就一定要尝试，给外人看看，虽然他们家穷，但是他们家绝对不弱！
那时的她还在上初中，对于高中的事，一知半解，也并不清楚，奶奶说的话里带有多么大的误解。
她只是坚定地点头，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我知道了，奶奶。”
现在看来，好像一切都只是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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