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先生那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叩击,穿透门板,在丙字柒号宿舍内凝滞的空气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床上的胡砚清吓得猛地缩进被子,连抽泣都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身体无法控制的轻微颤抖。石小敢喉咙里发出不满的低吼,双拳紧握,看向凌寒,显然在等待她的决定。桑晚脸上血色褪尽,担忧地望向门口,又看向凌寒,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凌寒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催命般的敲门声只是蚊蚋嗡鸣。她冰冷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蜷缩的胡砚清,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管好你的嘴’。
然后,她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房门。
“走吧。”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去参加一场寻常的例会。
石小敢和桑晚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紧随其后。
凌夜依旧倚在墙边,把玩着他的青铜算盘,见状挑眉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对凌寒说了一句:“祝你好运,小可怜。”语气满是幸灾乐祸,但他那双桃花眼里却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鼓励的光芒。
凌寒拉开门,门外站着面无表情的钱先生,他那只戴着单边眼镜的眼睛冷漠地扫过三人,尤其是在凌寒身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坏程度。
“跟我来。”他言简意赅,转身便走,步伐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三人沉默地跟在钱先生身后,穿过依旧残留着骚动和窃窃私语的回廊。书院的气氛明显不同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和不安。偶尔遇到的弟子都匆匆避让,投来的目光充满了好奇、恐惧和探究。
教务室位于书院主建筑群的最高层,视野开阔,布置却异常简洁古朴。巨大的花梨木书案上公文堆积如山,两侧是高耸的、塞满了线装古籍和卷宗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墨锭和一种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檀香。
苏仲书背对着他们,站在巨大的雕花窗前,望着窗外远处依旧有微弱能量波动传来的静心堂方向。他换了一身深色的长衫,背影显得有些疲惫,却又紧绷如弓。
钱先生将三人带到后,便无声地退到一旁角落,拿出账簿和笔,准备记录。
“苏先生。”凌寒平静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仲书缓缓转过身。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许多,温润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倦容,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凌寒身上。
“静心堂的事,”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看到了多少?”
单刀直入,没有任何寒暄。
石小敢想开口,被凌寒一个眼神制止。
“爆炸,废墟,混乱。”凌寒回答,语气平淡得像在描述天气,“以及试图压制能量泄漏的您和教习们。”她完美地避开了地下密室的存在。
苏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只是这样?你们闯入戒律房,又第一时间冲向爆炸中心,仅仅是为了看热闹?”
“我的室友胡砚清在静心堂疗伤,我们担心他的安危。”凌寒应对自如,理由充分,“至于闯入戒律房,事急从权,相信苏先生能理解。”她巧妙地将“被关”说成了“主动闯入以便救人”。
“好一个事急从权!”苏先生猛地一拍书案,发出砰然巨响,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一下。他终于不再掩饰怒火,“凌寒!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能瞒得过谁?!破解戒律房结界,窥探静心堂,甚至深入爆炸核心!你真以为守镇人的名头能让你在归墟书院为所欲为?!”
强大的气势如同山岳般压向三人。石小敢闷哼一声,肌肉绷紧。桑晚脸色更白,几乎站立不稳。
唯有凌寒,依旧站得笔直,仿佛那骇人的压力不存在。她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漆黑的眼眸迎上苏仲书愤怒的视线。
“苏先生,”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果恪尽职守、追查危及书院根本的异变源头、寻找失踪同窗、甚至可能关系到一位巡夜人同僚生死下落的行为,被称为‘为所欲为’……”她顿了顿,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着苏仲书,一字一句地反问:“……那么,对近在眼前的凶险视而不见,对明显存在的阴谋选择掩盖和压制,对可能仍在险境中的学子不闻不问,只一味追求所谓的‘稳定’和‘秩序’——”
“——这又该被称作什么?”
“懦弱?还是……共谋?”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凌寒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破了苏仲书努力维持的威严表象,直指核心。
钱先生记录的笔尖顿住了。石小敢和桑晚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凌寒竟敢如此直接地顶撞和质疑教务长。
苏仲书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胸膛剧烈起伏着,手指因用力而捏得发白。他死死盯着凌寒,眼中风暴汇聚,仿佛下一刻就要雷霆震怒。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那汹涌的怒意竟被他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压了回去。他闭上眼,深吸了好几口气,再睁开时,虽然依旧冰冷,却恢复了几分理智。
“牙尖嘴利。”他冷哼一声,避开了凌寒最后的质问,语气却缓和了些许,“书院自有书院的规矩和考量!有些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无知带来的死亡往往更毫无价值。”凌寒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苏仲书被噎了一下,脸色铁青。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言语上压制这个冷静得可怕的少女。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重新评估局势,最终沉声道:“好,既然你如此‘恪尽职守’,那我便给你一个‘尽职’的机会!”
“关于胡灵儿失踪以及近期异动,书院会成立调查组。你们三个,”他指了指凌寒、石小敢、桑晚,“既然与此事关联甚深,便暂时纳入调查组外围,协助钱先生整理线索,不得擅自行动!这是命令,也是书院能给的最大限度!”
“至于你,凌寒,”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收起你那些危险的心思和手段!在归墟书院,就要守归墟书院的规矩!若再敢擅自行事,挑衅书院权威,无论你是谁,一律严惩不贷!”
这看似是让步,实则是更严密的控制。将三人纳入“调查组”,却放在钱先生的眼皮底下“协助”,等于变相监视,剥夺了他们独立调查的可能。
凌寒眼神微动,没有立刻反驳。她明白,这已经是目前能从苏仲书这里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至少,他们被正式允许“接触”调查了。
“是。”她淡淡应道,听不出情绪。
苏仲书似乎松了口气,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般不耐烦:“钱先生,带他们去归档处,把之前所有相关卷宗调给他们‘熟悉’。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档案区半步!”
“是。”钱先生合上账簿,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交锋暂歇。凌寒三人跟着钱先生离开教务室。门在身后关上的一刹那,凌寒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绝不妥协的光芒。
协助?归档?控制?
她从来不是会乖乖遵守别人规则的人。
真正的调查,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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