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后，赵元在打游戏，另一个舍友还是没来。伊丛又冲了一个澡，把衣服洗完晾好后就洗漱上床了。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他翻来覆去仍然睡不着，等到寝室熄灯之后，伊丛睁着眼睛神游，晚上的那一幕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很期待对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表现出来。
人到陌生的地方，心理上处于客观环境，很容易觉得不适应，被排斥，不自信。能够主动去屏蔽或者消除掉这种感觉，积极接触陌生环境，并给予自己足够的心理暗示，就能让自己快速适应。
这种让生活不因环境的改变而偏离自己所想的预期也是掌控欲的一种。
那些有条不紊的行为举动，都在显示着勿树这个人的掌控欲很强。
如果是同类，他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抛开熟悉的滤镜不谈，伊丛也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种亲和力。指尖无意识的摩挲自己有点干燥的嘴唇，他闭上眼回想了好几遍跟对方相遇到现在的情景。
对方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和行为，甚至可以说得上直白又急切。
现在从晚上被影响的状态下脱离出来，伊丛便觉得有点奇怪。抛弃自己对勿树熟悉的滤镜来看，对方似乎真的只是想要跟自己做朋友。
但...无论那些诱导的话语，还是不加掩饰的物品，都让伊丛觉得自己像是敏感过头了一般。
伊丛没什么底线，即使他懂的不多，他也认定朋友无论好坏，只要是陪伴，就足够了。
不过他突然意识到晚上的饭钱还没转给勿树，翻身打开手机，在新生群里划拉半天给他发送了好友申请。伊丛自己的头像是一副拿着黄色星星的可爱小狐狸简笔画，而勿树的头像是纯黑。
一分钟之后对方就通过了好友申请，伊丛还在主页面板努力查看对方的个人信息时，勿树就发了消息过来。
“还不睡觉吗？”
“没，睡不着QAQ”伊丛打着字加了一个网上说这样会让语气变生动的颜文字，正想询问今天晚上的饭钱时，对方又跳了一条消息。
“我也睡不着QAQ”
伊丛莫名幻视一只可怜的捷克狼犬，在疯狂蹭蹭撒娇。
“我还没有问你晚上的饭钱呢，多少我转给你TVT”
“下次请我吃饭就好了TvT”
学人精。伊丛在心里评价。
“睡不着我们来聊聊天吧。”伊丛很想知道关于他头发的故事。
“好啊。”
“你为什么要留长发？”
伊丛的手机屏幕上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不过他等了快一分钟也没等到消息弹出。
等到消息弹出时，他才意识到可能这个问题对勿树来说有点冒犯。
“这个问题你以后一定会知道答案的，换个问题问吧。”
伊丛有点失落，他盯着那几个字，以后一定会知道。
以后，伊丛没想过以后。
这样的话应该都是骗小狗的，既然他不想回答就那就不问了吧。
伊丛很快就又想到了新的问题。
“你是哪里人？”
“我是少数民族的，家乡离这很远。”
答非所问。伊丛有点不开心，好朋友第一天就搪塞他的问题不好好回答。
等了一会后，突然又弹出一条消息。
勿树:“我的家乡在h县，基本没什么人知道这个地方，我怕你会嫌弃。”
伊丛:“怎么会。我家乡在c县，也没什么人知道。”他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让对方不好意思开口，刚想继续接这个话题说的时候对方秒回了一句话。
勿树:“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伊丛:“你问吧，我都会回答的。”
勿树:“今天为什么要掐自己的脖子？”
伊丛皱着眉，怎么一问就问这么难回答的问题。在输入几个字之后，他用虎牙磨了磨自己的下嘴唇，眼睛弯了一下。
“这个问题以后你也会知道的，换个问题吧。”
对方不过十秒钟就发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勿树:“那我今天下午不小心看到你在吃药，是跟身体有关系吗？用药的注意事项是什么？”
这个问题也挺难回答的。
双指停留在键盘上，伊丛想了想还是打算告诉他。
伊丛:“我有轻微的BPD，吃药可以缓解极端情绪的症状。”
勿树:“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提醒你吃药的。不过以后可以不要伤害自己吗？”
伊丛:“我尽量。”他认真的敲下这几个字，毕竟有时候他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勿树:“如果以后再有这种想法就来找我好吗，也许我能帮助你缓解一下情绪，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伊丛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的时候对方又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勿树“我作为你的朋友有义务让你不受伤害，不要觉得麻烦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勿树:“以后都来找我好吗？我会帮你的，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勿树:“是不是因为我下午吓到你了？如果以后还出现这种事就一定是我的错，打我就好了，不要伤害自己。”
“没有QAQ”伊丛连忙发了条消息过去打住。
勿树:“求你了QAQ”
伊丛:“好。”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就答应了，毕竟没人能真的治好他，对方也许只是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而已。
人格障碍是高考结束后去外省医院才查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很严重的成瘾行为。
不过伊丛只是为了想要得到一个结果，并不想得到治疗，但考虑到上大学后怕自己情绪失控他还是让医生给他开了药，面色沧桑的医生千叮万嘱要按时吃药，不然会有戒断反应。
新开的药效果很好，比之前自己发病乱吃一些安眠药或者有止痛效果的布洛芬能更快起作用。
他拿着检查报告单仔细看完了之后就在家附近找了个公园角落把它烧了。
如果在三年前被诊断出来，那些好人是不是就要让他住进医院了？中考完那个假期他被逼着做了很多次心理评估，还被要求定时去医院做检查。不过伊丛对装正常人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他每次的心理评估结果并不是分毫不差，观察同龄人伊丛发现大家也并不是在一段时间内会持续保持一个健康的情绪。
伊丛有时候会勾选一些吃不下饭，轻微焦虑的选项。
被盘问的时候就皱着眉说考试很难饭菜很难吃。
这个时候心理医生就会笑着跟他说这是正常现象。
高中的学业繁忙，他到后面去做测试的次数变少了很多，那些好人的关心和警戒心也在随之变淡。
高考结束后，他们的任务也算完成，看着考入顶尖大学的伊丛，不仅放了心，有些热情的人还跟他合了拿着录取通知书的照片。
在他浏览a大校园官方时，伊丛在想，这何尝不是新的开始？
那个秘密在他来到a大那一天开始就会永远烂在过去。而知道的人早已步入黄泉。
——
“明天我们一起去逛学校吧。”勿树发出了邀请。
伊丛:“好，那快睡觉吧^^”
勿树:“好的，晚安^^”
勿树修长的手指往上滑着聊天记录，晦涩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长的头发垂下遮住他的半边脸庞，如雕刻般的侧脸轮廓在微弱的光亮下显得过分完美。某一瞬间，恍惚的不似人类模样，三分似神，三分似魔，四分似鬼。
勿树想到对方今晚那个开心的笑容，他站在伊丛面前，对方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期待。
好可爱。
不过，在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你在想谁？
手臂上的青筋赫然暴起，在狭仄黑暗的空间中很吓人。
不能容忍。
明明这两年你身边没有任何人，你想到了谁？
无法容忍。
还有什么是我没有知道的，有什么人在我之前捷足先登？
一定要找出来。
明明已经得到了比预期中还要好的结果，但还在为那点微不足道的小瑕疵而感到嫉妒，烦躁，和一如既往的失控带来的暴戾冲动。
他亲手将对方抱上心中至高神殿的宝座，自甘匍匐于脚下听从命令，但现在却想把对方拉下来质问自己的神明，为什么心中不能只容忍我一人？
——
勿树在快要上高中的时候去过一趟r国。
r国的人每日清晨都会面对哭墙进行祷告，高达六十米的石墙在风日复一日的侵蚀下布满孔洞，将手掌贴合于冰冷的石壁，闭眼虔诚的诉说对主的忠思。
总会有人不解为何会有人将所有的希望和未来寄托于无妄的虚像上。
那面哭墙也许听过这世间最悲恸的惨剧，也许听过这世间最诚挚的忏悔，但除了能给自己欺骗的慰藉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
没什么作用，这样只会招惹出心中的恶魔和执念。勿树恶劣的心想。
整座城市的森白色调嵌杂着灰蓝的色彩，天空中的飞鸟惊起。
人需要靠山，需要精神寄托，但勿树从始至终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所做的一切不需要任何外力影响，也决不允许会有人干涉或改变他的意愿。
但是自我，是勿树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用掌控欲来满足的东西。
事情的井然发展和结果的所想预期能给他带来心理上的快感，可那远远不够。他需要一直操控自己身边的一切，来让他过分膨胀的自我得到稍微满足。
外人的称赞和评价在心里泛起的涟漪甚至快要趋于平静。明明已经足够了解自己，但却无法找到可代替的治愈品而让心理开始焦躁。
越是这个时刻，恍惚中那张脸就越清晰。
勿树的心理状态在高二的时候尤其糟糕，随着掌控欲带来的快感逐渐消失，原本不怎么严重的性瘾越来越严重。
伊丛，伊丛，伊丛。
日日夜夜梦回跪坐于他身旁的时刻，无数次后悔当初离开的决心。
生理性的痛苦和心理性的快乐交织的一瞬能够无限放大人的感知，厌恶和沉沦是上瘾的前兆。那段时间，只有大把大把的抑制性药物和镇定药物才能让他喘口气，无法释放的精力被用在了不太正常的地方。
伊丛。
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拒绝你，也没有办法离开你。
从a市到c县隔了差不多大半个国土的距离，又因为他忙于拉投资和参加各种比赛，所以这两年来他每次能亲眼去看他的机会很少，而且对方很警惕。
但勿树很喜欢。
初次实施这个疯狂的计划所带来快感和兴奋简直无法言说。他只能听见心脏的快速跳动，血液的急速流动，和大脑异常亢奋而导致的躯体化反应。
越了解就越沉迷，越靠近就越难以控制。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勿树已经在充满麝香的房间里满脑子都是对方了。强迫性的行为仿佛因此找到了借口和理由，严重的x瘾因为有了更多倍的快感而更难以戒掉。
医生严肃的劝说，这样下去大脑的奖励回合机制会变得极其畸形，高浓度的奖赏化合物只会让你的阈值变得越来越高。
勿树点头，就当耳旁风。
这都是伊丛自找的，他必须对我负责。
勿树心想。
所以没有选择，即便抗拒，也要遵循我所给你创造的道路。
一条备注为z1的联系人弹了消息出来:“明天下午三至四点到。”
接着又发了几张图片，上面看起来像是在楼上俯拍的，中心则是一辆黑色的卡宴以及下车的男人。
勿树没有回复，手指依旧在那几条聊天记录上翻动。
赵元爬上床后，寝室静无声息。
在这样的黑夜里，所见不一定为实。
——
第二天伊丛起床的时候才早上八点，他小心翼翼的踩着走梯下去，勿树披着浴巾慢悠悠的走过来。
对方刚刚洗了头发，几缕几缕的黏在一起，发尾正在滴着小水珠。
伊丛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轻声打了个招呼，他以为寝室里还有其他人，没说太大声。
“早，寝室里没其他人了。”勿树看着伊丛好笑的回了一句。
“赵元呢？”伊丛啊了一声，他居然是最晚起来的吗？
“七点多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出去干嘛了。”勿树偏头擦着头发。
“好吧。”
伊丛乖乖去洗漱了。勿树则踩着他的脚步也站在镜子面前，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伊丛因为刚睡醒而乱翘的头发。
没有丝毫犹豫的，勿树伸手去抚摸那些不听话的发尖。宽大的手在头顶上拨来拨去，弄的伊丛痒痒的，不过闻到那股熟悉的冷香后就乖乖顺从的任对方动作。
他刷着牙透过窗户往外望，今天依旧是一个大晴天。如果跟昨天一样的温度，那还是等到傍晚再去逛学校吧。
早饭不是很想吃，等到中午的时候伊丛跟勿树一起出门品鉴了一下食堂。
入口的同时伊丛就轻皱起了眉头，一秒后就恢复如常，按照以往的习惯摄入足够多的热量。
以后还是带出去吃吧，食堂的饭菜大多都不合他的胃口。他打开手机开始吩咐助理整理一份符合要求的饭店名称以及位置。不过过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亲自做给他吃了，对方的一日三餐都由自己控制，只能按照他的命令乖乖吃完。
虽然很难养，但是勿树不会介意。
那双黑眸直勾勾的盯着伊丛。
伊丛似乎还是跟过去一样，但又不太一样。那种区别于陌生人和朋友之间的特殊对待让勿树更加着迷，也同时还带着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焦急。
更多，我想要更多。
勿树放下餐具说:“以后我们出去吃，这里的饭菜不太合我的胃口。”
伊丛疑惑的目光看过来。
勿树又补充:“离学校不远，而且餐厅的老板我也都认识。”
伊丛咽下难吃的蒸蛋，点点头。朋友不喜欢食堂，他也不喜欢，真的太好了可以吃点好的。
勿树的头发没有绑起来，厚重的青丝披散在背后，食堂又闷又热，只有不断摇头的挂墙式风扇能给一些微不足道的凉爽。旁人或多或少都拿着餐巾纸不停的擦汗。
但伊丛只要抬头观察一下，就能发现对面的人如同侵泡在一个透明的隔绝水膜中，没有一点热意。
收拾完餐具过后，他们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回了宿舍，勿树给伊丛打着伞遮阳，由于空间太小，勿树的体型又过大，他们走在一起很难不有肢体接触。
伊丛的手臂挨上了对方冰冷的肌肤，凉的他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偷偷带了冰水在身上。他抬头看了勿树一眼，又低头看了对方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陷入了沉思。
也许对方只是因为体温比较低而已，而且刚刚还洗了手，水挥发会带走热量。
伊丛成功说服了自己，满意的走回了宿舍。
——
下午的时候，另一位迟迟没到的室友终于是来了。不过当时勿树正在教伊丛怎么使用驱动软件，一个人盯着屏幕，一个人手搭在椅背上弯着腰指导，都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哒、哒、哒——”那个人关上门走了进来。
伊丛回头看见了同样在端详他的男人。
“你好，我叫顾至。”男人微笑着，嘴角上扬的角度恰到好处。
他的五官比较平，眉毛和眼睛的间距有点短，但中庭比较长，整张脸显得稍微不协调，不过只要不仔细看其实还是能算得上是一个帅哥的。
就是跟勿树差太远了。
应该说没什么可比性。伊丛心中偷偷评价。
“你好，我叫伊丛。”
“勿树。”
伊丛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番，对方一身高定名牌的衣服与鞋子，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表，肩上还背了一个cotopage的旅行包。
应该算是富二代一类？他没怎么了解过，对方身上那种有钱的气息实在是过于浓烈。
“抱歉我来的有点晚了，以后请多关照。”顾至笑着，态度是恰到好处的礼貌，伊丛却从他不断用右手抚摸左手那块表的动作里品出了一点奇怪。
“没事。”站在一旁的勿树突然笑着说。
“啊，你们提前来了一天应该还没逛完a大吧，我家就在市中心，这周边我都很熟悉，改天一起聚聚，我请客。”他特地加重了后面三个字，语气上扬。
“嗯。”勿树双手抱胸，微微点头，客套的跟对方说着话。可能由于身高和体型的原因，勿树更像是在同意下属的提议。
伊丛则是全程坐在椅子上，挨着站在旁边的勿树没说话。他总感觉哪里有点奇怪。
顾至微笑的表情差点出现裂痕，他也没继续说话转身去了自己的位置。跟这些不识好歹的人说话就是麻烦。
早就说了不想住宿，非要逼着自己跟这些穷酸人待在一起。
伊丛还是没想明白那点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在想什么？我刚刚教你的步骤学会了吗，重复一遍。”勿树伸手搭上伊丛的肩，将他转了过去。
伊丛的苦瓜脸又上线了，他握上鼠标开始回想刚刚勿树说过的步骤和技巧。
只是输入地址的手还没从键盘上离开，勿树那股气息就袭了过来。那道若有若无的气音贴着右耳，对方的青丝暧昧的堆在伊丛肩上。
他说:“离他远点。”
伊丛的精神高度紧张，眼神一直盯着屏幕，眼睫毛止不住的颤动。他点点头示意知晓，但新的问题是，为什么勿树会劝阻自己离顾至远一点？
勿树轻轻拂开伊丛额前稍微有些遮挡眼睛的头发。
“头发长了对视力不好，之后找个时间我陪你去剪头发吧，或者你想留长发我可以给你扎起来。”
伊丛又点头，不知道是在同意哪个选项。他抿紧嘴唇，手上的动作没停，眼神专注盯着屏幕，心里却在想，勿树好像不太喜欢顾至。
“橡皮筋，给你扎起来好吗？”勿树揉了揉伊丛的头。
伊丛点点头，他挺直了腰背，方便对方的动作。
超绝钝感力的伊宝[无奈][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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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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