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没有放了自己，至少对他来说，这副身体还是有用的吧。
猜到春娘的想法，陈大娘伸手想去拦，却只能摸到她离去的一片衣角。
脾气不差。
那又怎么样。
用身体交换来的东西，大娘用着心里也有愧啊。
她想喊春娘回来，喉咙却像堵住了一般，嘶哑得不成样子。
是她对不起石头，也对不起春娘。
春娘回到顾寒峥营帐，瞧见他正在擦着自己的刀，那把大刀抡在他手里油光程亮，两只臂膀冒着青筋，烛火照耀下，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透着冷硬，像是落入人间的夜罗刹。
这是春娘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叫顾寒峥的男人。
她腿肚子又在打战。
说什么他脾气好都是骗人的。
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再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顾寒峥老早发现这女人在盯着自己，故意拿刀不放下，内心还有点得瑟。
怎么看呆了，发现老子长得还挺好看是不是。
一想到这女人是寡妇，有过一个死鬼丈夫，内心又莫名不爽。
凭什么老子第一个女人有过别的男人。
他们还有了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那死男人做过他们昨天做过的所有事情。
娘的越想心里越赌。
一不小心把心里那股邪火又勾了出来。
春娘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慢吞吞挪到他身边，刚张嘴说个我，又被他粗鲁推倒在身后的床上。
顾寒峥抱着女人柔软的身躯，身体躁动又被安抚，意外觉得十分安心。
暗想这蛊毒真是能耐，差点让他色令智昏。
春娘呜咽说了什么一概听不见。
他也不想听。
他这会终于理解了老头子说过的那是他没体会过女人的好。
这女人的身体，就是妙啊。
顾寒峥暗自咂舌，埋头只顾自己奋斗。
间隙他抬起头看着春娘要死不活的样子，内心又十分得意，有几次想问老子跟你那死鬼丈夫谁比较强。
转念一想。
奶奶的为什么要把自己跟一个死鬼比？那不是自降身价吗。
遂低下头，继续奋斗。
……
这次顾寒峥折腾得没昨天狠，春娘听着顾寒峥气息逐渐平稳了。
偷偷掀开被子一角，拖着酸痛的身子，蹑手蹑脚披起衣服下了床。
她找到顾寒峥平时拿药包扎的箱子，找到一瓶写着金创药的药瓶，想着每次拿去偷偷给陈大娘用，用完再还回来，应该不会被发现。
正值初秋，秋高气爽，夜间很凉，春娘又裹着不合身的衣衫，空荡荡搭在她身上，走路带风，更觉寒凉，她只能抱紧自己，努力不让冷风灌进来。
从前长在徐家，徐家父母不少她吃也不少她穿，徐若谦更是对她奉若珍宝。
想到这，她虽然感觉十分屈辱，但还是不断告诉自己，求生之举，石头，他一定不会怪我的。
她走着走着，觉得今天的军营异常安静。
安静得有些诡异。
一阵风吹过来，吹的她打了个寒颤。
春娘并不知道，她刚走出帐子，床上的顾寒峥兀自睁开双眼，眼神异常清明。
这边，春娘捧着伤药，一路上依然十分忐忑。
她怕不等她回来顾寒峥就醒了，或是发现她拿了伤药大发雷霆。
走得更急。
不料四周突然响起一阵喊杀声，震耳欲聋。
春娘吓得摔倒在地。
只听有人疾呼，“取顾寒峥狗头，赏银千金。”
“南蛮突袭！”
军营士兵不知道从哪出现乌涌乌涌扑上去，也没人发现，或者说也没人管队伍里出现个娇小的女人。
春娘就这样被裹挟着，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只紧紧握紧手里的伤药，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两边人很快厮杀在一起，刀刃相向，天空电闪雷鸣，下了场大雨。
血液循着雨水流着，春娘裙摆，身上，脸上，雨水血液溅上，分不清是谁的血，她鲜少见过如此场面，恐惧令她麻木，鼻尖浓重的血腥气又令她欲作呕。
四周非常嘈杂，兵戈声，冷器捅穿身体的声音震得她鼓膜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干脆利落的声音，“贼首和奸细已被伏诛，穷寇莫追。”
春娘认出是顾寒峥的声音。
她犹犹豫豫抬起头，瞧见电闪雷鸣下，顾寒峥骑一匹枣红烈马，左手握缰绳，右手握他刚刚在帐中反复擦的那把大刀，刀尖还在滴着血。
那南蛮贼首的人头就那么被他挑在刀剑上。
春娘瞪大双眼，发现顾寒峥身后，一排人头整整齐齐挂在桅杆上。
那都是她白天还见过的熟脸。
她浑身又开始哆嗦。
她突然开始意识到，军营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顾寒峥现在留着她是她还有用。
以后呢？
他玩腻了她，或者是她不小心听到军营什么消息。
为了保密，顾寒峥难保不会对她下手。
她望望手里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药瓶，有点想笑自己的天真。
不光张大娘，继续这样，她自己也是活不长的。
一瞬间，她有一个念头。
跑吧。
哪怕发现了被刺死呢？
总归还有一线希望。
春娘就那么慢吞吞，慢吞吞外后挪，她要先找到陈大娘和瑞儿。
不经意间撞上逃窜士兵的眼神。
春娘认出南蛮士兵的盔甲，那士兵发现军营里竟然有个女人。
杀红了眼，也不多想，提刀就砍了上去。
这节骨眼，管你男人女人老弱妇孺，敌方阵营就是敌人。
顾寒峥余光瞥见春娘这边光景，漫不经心又扭过了头。
看起来根本不打算管。
春娘绝望闭上了眼。
南蛮，本是大周的附属国。
百年来照例给大周纳贡，大周回馈以先进生产技术，农具，丝绸，瓷器什么的，近年来，南蛮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妄图三年内灭亡大周。
这场仗顾寒峥已经打了一年多，不得不说这南蛮子是真有点东西，大军从南直上，跟有妖术一样，顾寒峥只好从内而入，使了一招离间计。
凡是人，都有七情六欲。
一通操作下来，南蛮两大重要势力呼延和庭峥倒戈相向，呼延伏诛，南蛮王室也乱成一锅粥。
残余部队只好转道攻入云城，百姓不知，云城山中有座金矿，南蛮意图占领金矿，以图来日大计。
顾寒峥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愿以偿，他趁胜追击，玩命打仗，南蛮前脚刚攻破云城，还没来得及开采金矿，阴谋就被粉碎，自然是恨得牙痒痒。
溃势已显，这会儿也不能让顾寒峥死了。
谁不知道大周皇帝膝下几个儿子，两个儿子最有用，大儿子顾君临是老头子悉心培养的储君，六儿子顾寒峥是最受老头子宠爱嘉熹贵妃生下的儿子，又一身军事才能。
按说这俩合力，周朝吞并四方，称霸天下不是美梦。
好巧不巧。
嘉熹贵妃当年被诬陷进冷宫就是顾君临生母手笔。
这说明啥，这两个人都活着，活着斗得你死我活才是对此前南蛮最有利的选择。
所以南蛮派出他们最美貌的圣女，妄图以情蛊控制顾寒峥。
不想顾寒峥一剑把他们圣女杀了。
那个莽夫跟真不把自己命当回事一样。
就杀了。
眼看大势已去，南蛮子不甘心，故技重施了顾寒峥的计谋，打入内部，想制造顾寒峥叛乱的假象，逼他们君臣父子反目。
不想却跟螳螂捕蝉一样，奸细什么的，早被顾寒峥识破。
顾寒峥冷冷望着朝春娘一步步逼近的南蛮兵。
那女人吓得瘫在地上，闭上眼，动也动不了，哦，手里还握着不知道从他这拿的什么东西。
顾寒峥最烦身边人对他有隐瞒。
要什么你直接说不行啊。
我给不给看我心情，你什么都不说摆明了不把我当回事。
嗯，他的脑回路就是这么奇特。
所以这些奸细叛徒死得很惨。
顾寒峥眼里，老子都不嫌弃你是寡妇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么怕我那你就去死好了。
蛊毒什么，再说吧。
能活活，不能活不活。
这么些年在冷宫，不就是这么熬下来的吗？
南蛮士兵的刀已经冲春娘脑门砍下来，春娘已经感觉到疼痛袭来，只听到皮肉被刺穿的声音，浓重血腥味，一声闷哼。
南蛮士兵倒在地上，还在睁大双眼，死有不甘。
身后，领命从外包抄南蛮残余势力的严回一剑捅穿士兵身体，长剑上还滴着血，一滴两滴三滴。
看出春娘眼里的恐惧，他一脚把南蛮士兵破麻袋一样踢开。
没控制好力道，只听见骨头咔擦一声，那士兵腿朝外翻折，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
疑似腿骨断裂。
严回一点不当回事，活人死都死了，更何况是死人，军营缺粮的情况下把敌军分尸吃了，这对他们这群大老粗来说都不是稀罕事。
他伸出还染着血的手，想扶她起来。
这不是周青前几天给将军找来解蛊毒的女人吗，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将军呢？
忙着没空管吧。
春娘呆愣愣搭着他手站起来，望着他刚刚杀过人的手。
还有自己手上不小心沾染的黏糊糊的东西。
那是，人血。
严回看这女人半天没反应，一副被吓傻的样子。
他这才想起来抬头搜寻他家暴躁将军的身影。
一抬头，发现顾寒峥在前方不到十米处死死盯着他俩。
严回个愣头青这才发现女人身上裹着宽大衣袍，刚才一番折腾，一段白皙的小腿还**裸露在外面。
他立马缩回自己的手，脸颊有点红。
娘的怪不得没人帮忙，怎么没人提醒老子啊。
他战战兢兢朝前跪下，声音嘹亮，“将军，南蛮残部已尽数伏诛，余下一些零散降军，您看怎么处置。”
顾寒峥依旧死死盯着他，把玩着手里一米长的大刀。
那眼神仿佛在说，英雄救美啊，不错不错。
“要不要把这女人赏给你啊？”
严回抖着腿头埋得更低。
将军我不是我没有啊，你的女人我连碰都没碰到，刚刚救下她只是意外，你要不乐意我再把推地上。
军营都是大老粗，想啥干啥，他伸手轻轻一推。
春娘正发着呆呢，猝不及防被推了个屁股墩。
膝盖恰好磕在一堆石子上。
疼地呲牙咧嘴。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严回头顶传来一阵声音，犹如天籁。
“挖个坑，全埋了。”
”得嘞。”
严回接令就走了，生怕身后有狼追一样。
俘虏什么的，说点好听是投降了，说不好听几乎是打不过暂时放下了武器，你能保证这群人有了反抗之力后不会反扑？
再说了，虽然他承认顾寒峥阴晴不定，不是个好东西，手下军将吃喝嫖赌都有，那南蛮，野蛮民族，一破云城就烧杀抢掠，谁能保证手上没几条人命。
况且南蛮子付诸在云城百姓身上的痛苦，他们失去的儿子女儿丈夫妻子，那是实打实再也回不来的。
见惯了杀戮，所以严回觉得，嗯，死就死了。
比活着受折磨强。
然而这话听在春娘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方才，那南蛮兵举刀杀她，她清楚看到顾寒峥懒懒往她这瞟了一眼。
他背上还有弓箭，他若是想救她，一发箭的事。
可他没有。
他看她就跟看那些死了的南蛮兵没区别。
而且他刚刚说什么，活埋俘虏。
她跟着石头念过书，周朝太祖南征北战，一手拿下周朝江山，曾经立过一条军令。
两国交战，不杀降俘。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说让杀就让杀了。
他不是不把她当回事，他是把所有人命都不当回事。
或者说，冷血冷情？
她待在他身边，真的还有活路吗？
春娘第一次体会到绝望的感觉。
比得知石头死讯还要绝望的溺水感，她真的还能带瑞儿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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