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人的快餐店里,霓虹灯的招牌一闪一闪。
乔纳森一进来就看见角落里的那个身影。
他毫不犹豫的走过去坐下来,没好气的开口。
“如果不是你,换一个人休想把我从这种鬼天气里叫出门。”
他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这鬼地方都快倒闭了,你怎么还要上这来,换一个地方不好吗?总在一个地方见面,该死的,我想喝杯东西都没有!”
李没有理他,他看了看乔纳森被雨打湿的外套笑了笑。
“黛比会生气的。”
他难免有些幸灾乐祸,乔纳森止住了自己像摩托发动机般抱怨的嗓音,他望着窗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好了,该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托马斯脑后伤口的特写。
“根据你的经验而言,是在什么样的情况造成这样的伤口?”
乔纳森拿起照片,他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手电筒打开它,眯着眼观察着这张照片。
“毫无疑问的钝器伤,一击毙命,干净利落,伤口没有被反复击打的痕迹,什么砸的他?不像是锤子,但是绝对是有重量的东西,是什么铁器?伤口深浅不一有些不规则,我想想我想想...艺术品?”
李点了点头。
“一件金属雕塑。”
乔纳森盯着照片没有抬头。
“就只有这个?法医报告给我看看。”
李把包里的单子拿给他。
“钝器,是的,这点吻合,现场的血液飞溅角度为什么写的这么模糊?”
“因为现场没有太多的飞溅式血液。你看这几张照片,大片大片的血迹都停留在沙发上、地毯上,以及坐着的人的身上,他是趴在对方身上死去的。”
“不可能一点都没有,李。除非这不是第一现场。”
“当然,当然,当然有,存在这两张照片上。”
他拿出两张照片,一左一右的推到乔纳森的面前。
一张是夏洛特的照片,她深陷的眼窝下是一脸的惊悚,脸上和胸前都有大片大片的血迹,尤其是脸上,一些血迹成斑点状凝固在那里,衬得她更加癫狂。
另一张是桃乐丝衣服的照片,她的衣服上没有肉眼可见的血渍,只有胸口偏上的位置有不明显的血渍,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乔纳森把这几张照片放在一起连贯的看了看,他抬起眼睛盯着李。
“你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他还是这么开门见山。
李看上去有些无奈。
“我的当事人还是一个孩子,她刚刚准备从大学毕业...”
“二十几岁的孩子?你在开玩笑?”
乔纳森的大胡子后面是他看精神病般的眼神。
李接着被打断的话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知道的,卷入一起杀人案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会是多么大的心理创伤,我需要证明她的清白才行,这样才不至于让法律失去它的意义...”
乔纳森再次打断了他。
“她是你的女儿?继女?养女?侄女?某个对象的家里人?你又再婚了?还是你已经禽兽到要向这个年纪的孩子出手了?”
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努力告诫自己不用搭理乔纳森疯疯癫癫的话语,但他还是没忍住想给他肩膀来一拳。
“这是我复出的第一个案子,我不能出什么茬子。懂吗?!”
乔纳森嚯嚯嚯的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心人。但是这个案子很棘手,尽管现在只有这些照片,但是从这些东西上分析来看脱罪的概率有些小。”
“我只需要你给我其他的可能。其它——不是她的可能。”
乔纳森粗黑的眉毛皱了起来,尽管他个子不低,但当他皱着眉头的时候就看上去像是传奇故事里的矮人。
他不断翻着这几张照片。
“我要去现场。只有去了现场经过测算我才能给出你结论,我们可不能完全依赖对方给出的数据。现场现在还保存着吗?”
“应该保留着,案发截止到现在没有超过四十八小时,但是我们需要明天早点去勘察现场,那是剧院后台的休息室,我担心去晚了就被他们收拾好了。”
“八点?”
“七点。我会联系剧院负责人早点到场。”
“这样的案子按理来说没什么大费周章的必要,你给的这些证据大概率足够给另外一个人定罪了,就算哪里有些问题塞点钱也能搞得定。何必要折腾出这些额外的事情?”
乔纳森有些狐疑的盯着他,他的眉毛像狗一样来回耸动。
“我倒是希望能这么做。但警察也不是各个都那么好糊弄。”
李的声音几乎是从鼻子里喷出来的。
“你都觉得不好糊弄的?让我想想——啊!是费德拉!!”
乔纳森像抓住了李的小辫子,他放声大笑。
“我想小声点不会要了你的命!”
李瞪了他一眼。
乔纳森摇了摇头。
“真是搞不懂你们两个,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李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乔纳森,你知道我的为人。无论谁挡在我前面我都会竭尽全力,我想她也一样。”
第二天早上七点,乔纳森和李准时站在了剧院门口,奥利弗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明明前一天才见过面,奥利弗看上去却像憔悴了三十年。
“我们抓紧时间进去吧。”
他对乔纳森点点头后努力对李笑了笑。
“东西还在原来的位置吗?”
李上前一步边和他握手边询问。
“是的,我们谁都没敢动那些东西,太吓人了,这两天晚上我睡觉都睡不踏实,做的都是些噩梦,梦里全是血...”
他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在他们准备进去之前,不知道从哪儿突然窜出来一群记者。
他们身后还跟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一个个脸上抱着必须问出些什么的势在必得。
“奥利弗先生!请问您针对前天夜里发生在后台的命案有什么想要告诉公众的地方?”
李微眯着的眼睛,他和为首的那名记者对了一个眼神,他就大跨步上前,和其他人把他们三个包围了起来,率先对奥利弗发起攻击。
奥利弗的脸都白了,这是他第一次开始痛恨记者,往日遇到的记者哪一个不是记录着他的管理才能就是记录着他的知人善任,那时候他们都得追着他的屁股后头跑,跑的两脚冒烟了也得不到他的一句好!!!
现在好了,他费尽心机遮遮掩掩的东西被人爆了出来,甚至不用思考他都能知道这些人会像见血的苍蝇一样围着他转,嗡嗡嗡嗡的没完没了!!
到底是谁捅出去的!
奥利弗想让自己显得温和一些,最后却只能露出一个扭曲笑容。
“无可奉告。我不知道你们是在哪听到的谣言,但是我希望你们记住不要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提高新闻报纸销量,一旦引起市民的恐慌,我想我们随时保留着追究你们诽谤的权力!”
开口的记者才不害怕这样的警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们报社本来就不太出名,李找上他的时候他简直就是喜出望外!
只要能拿到一手资料别说是口头这样被人不痛不痒的威胁几句,就算是真拿刀抵着他他也得想办法拍下来送回报社去!
更何况是这样疑窦重重的案件,他的嗅觉告诉他这件案子绝对能轰动整个伦敦!!
当红演员,午夜杀人,女同之恋,霸凌同事,这些标题组合在一起实在是太劲爆了,点燃伦敦吧!就从今天开始!!
奥利弗刚刚说完他就接上他的话。
“我们的线人获得了来自警察局的确切消息,贵剧团的台柱夏洛特·布鲁斯于前日深夜卷入一起杀人案,您对这件事怎么看?会是情杀吗?还是因为其它原因?请您给出正面回答!倘若您坚持否让这是无稽之谈,那么您是否允许我们进入后台参观?如果是谣言那么等我们参观之后一切都将不攻自破。”
奥利弗像挥苍蝇似的,他在不断闪烁的闪光灯里不断摆着手臂。
“走开!!我没有允许你们在这里采访!!但凡影响到我们剧团的声誉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但他的话却无法让这些停下,反而激起了更多的涟漪。
“奥利弗先生,请您谈一谈吧,夏洛特·布鲁斯平时是什么样的人?”
“她和受害人是什么关系?她是否真的一直长期霸凌剧团的同事?”
“有关她和他的秘密同性情人这件事是真的吗?您对此知情吗?”
“其中是否会有误会产生?她真的是陶德·威廉姆斯的情妇吗?”
“有传闻早前她曾指使旁人撞断过一名叫克里斯汀的女演员双腿,这件事是真的吗?您对此是否早就知情?可以谈谈您的看法吗?”
这么多的问题,这么多的人,他们围绕着他,叽叽喳喳,奥利弗在这样的声音里节节败退,他一只手拉着李一只手拉着乔纳森,他把他们拽进了剧院大门,落荒而逃的奥利弗,门缝彻底关闭前他只是伴随那一声重重的“咚”留下一句:
“无可奉告!!!!”
奥利弗一言不发的把李和乔纳森带到夏洛特原本的休息室面前,他满头大汗,李为他递上一张纸巾。
“你还好吗?”
他有些关切的发问。
奥利弗接过纸巾擦了擦汗。
“夏天了,人一多就显得很热。你们请便,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请原谅我的失陪。”
他对着他们匆匆的点了点头就离开了这里。
乔纳森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耸了耸肩。
直到看不见奥利弗之后,乔纳森才转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李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是你?”
乔纳森的嗓子太粗了,尽管他努力发出气音,他的声音仍然在这片空旷无人的地方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回音。
李闭了闭眼,他有些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什么等我们回去再说吧。”
说完他套上鞋套率先走了进去。
“嘿!”
乔纳森在他身后不满的喊了喊。
休息室里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布局,破碎的镜子,地上还有玻璃的碎片,裂开的镜面将每一个进来的人都割成几片。
雍容的沙发,带血的沙发,它的坐垫和背靠的一部分都被血深深的沁了进去,那些绒面花纹的颜色变得更深,深的只一昧的让人觉得不安。
不容易被人注视的衣柜,没有被关到底的柜门留出了一点点的缝隙,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也让里面观察不到外面。
精美的梳妆台,香水,口红,面霜,梳子,手持镜,它们在那等待着再次被人拿起。
还有那被血染色的地毯,白色皮毛上因为鲜血结成一簇一簇的毛,看上去像是很久没打理而形成的板结。
当然了,还有丢了满地的杂物,那些东西杂乱的躺在地上,伴随着微不可查的灰尘,能想象的出它们的主人是在什么样癫狂的境遇下将它们丢出去,以此祈祷得到震慑敌人的效果。
还有血脚印,一些杂乱的血脚印,它们沉默的凝固在地上,像等着谁来,要和它们说说话。
尽管是白天,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看上去带着些暗沉。
乔纳森像是变了个人,他打开了灯后就拿出照片在不断的比划着什么,很快他就要根据照片将手上激光仪器放在固定的角度。
这些小小的东西在开启前显得这样神秘,但它却是这样好用的帮手,好用到乔纳森就是依靠它们在这个圈子里占据一席之地。
嗒嗒嗒的几声,他拨开了它们。
在打开仪器后房间里立刻就出现了几条绿色的光线,它们精准定位着那些血液飞溅的角度,并在空中汇聚成引人注目的一个焦点。
“这是根据仅有的飞溅血液分析的角度。就是这里。”
他指了指虚空中的那一点,站在那里示意李。
“这里就是受害人被击打的高度和位置。”
乔纳森看了看那个点,又低下头看了看它和沙发的距离。
在他的脚下,是那张被鲜血染成土褐色的柔软地毯。
海葵一样的地毯,它无声的发言。
来吧,来吧。
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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