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虫”维护车吭哧作响,在漆黑的地下轨道网络中稳定前行。昏黄的车头灯是这片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勉强照亮前方十几米锈迹斑斑的铁轨和湿漉漉的隧道壁。车轮与轨道摩擦发出的有节奏的哐当声,成了压抑空间里唯一持续的背景音。
车厢内拥挤而沉默。第七小队的成员们和疤面带领的流浪者们挤在一起,彼此之间仍隔着显而易见的警惕与生疏。空气中混合着汗味、铁锈味、以及那股若有若无的、从隧道深处带来的陈腐水汽。
沈青梧紧挨着顾寒的担架坐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担架边缘,指尖能感受到金属的冰凉。另一只手握着便携监护仪,屏幕的微光映在她写满疲惫却依然专注的脸上。每一次屏幕上数字的细微跳动,都牵动着她的心弦。
抑制血清正在缓慢地通过静脉滴注进入顾寒的身体。这只是一个初步的、基于理论的尝试,效果未知,风险未知。沈青梧的目光几乎一刻也没有离开顾寒的脸,试图从那张苍白而平静的面容上,捕捉到任何一丝好转或恶化的迹象。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顾寒的手背,那里的皮肤因为长期握枪和训练带着薄茧,此刻却异常冰凉。记忆中,这双手曾经多么灵巧而温暖——爬树掏鸟窝、笨拙地给她包扎摔破的膝盖、在夏夜的星空下比划着将来要当兵杀光所有坏人的梦想…
一阵细密的、无法言说的疼痛攥紧了她的心脏。十五年。她错过了十五年。她没能参与顾寒的成长,没能在她最痛苦的时候陪伴她,只能通过新闻片段和军方报告,拼凑出她如何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一步步变成代号“山鹰”的铁血战士。
而如今,这双本该握枪战斗的手,却无力地垂着,被诡异的纳米机械侵蚀,甚至成了威慑怪物的源头。愧疚和无力感如同隧道深处的黑暗,几乎要将她吞噬。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去焐热那片冰凉,传递去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无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再离开你。’ 她在心底无声地起誓,这是对顾寒的承诺,也是对十五年前那个无助的自己的救赎。
对面,林薇(脉影)看似闭目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她并未放松。她的耳朵捕捉着车外的每一丝异响,同时也在脑中飞速复盘着之前的战斗和遭遇。那个怪物对队长身上银痕的反应…太不寻常了。这超出了她对生物技术和武器的理解范畴。她悄悄睁开一丝眼缝,目光落在沈青梧紧握着顾寒的手上,那交织着担忧、坚毅与深情的侧脸,让她冷硬的心弦似乎也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她迅速收敛心神,重新专注于警戒。保护她们,完成任务,这是她作为副队的职责,也是…对这份沉重信任的回报。
楚悦(天使)正在轻声和疤面队伍里那个年轻的技术员艾米低声交谈,交换着关于地下生存和简单伤势处理的经验。她的眼神不时担忧地飘向顾寒和沈青梧。她敬佩沈博士的专业和冷静,更心疼她眼底那抹化不开的忧虑。她能做的,就是尽力分担医疗压力,守护好这份在绝境中更显珍贵的牵绊。
李琳(雷震)和李璐(火雨)姐妹背靠着背,看似在打盹,但肌肉始终处于半紧绷状态,像两柄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刃。她们的世界相对简单:保护队友,摧毁敌人。但此刻,她们也感受到车厢里弥漫的复杂情绪。李璐甚至难得地没有抱怨拥挤,只是偶尔用肩膀轻轻碰一下姐姐,一种无声的交流和支持。
苏芮(幽灵)蜷缩在车厢一个最阴暗的角落,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她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但锐利的目光透过狙击镜般的专注,扫描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黑暗。她是队伍的耳朵和眼睛,是寂静中的守护者。她的安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陈雨(先知)的指尖仍在平板电脑上飞快滑动,试图利用这相对平稳的间隙,破解更多数据晶体的内容,并规划接下来的路线。逻辑和数据是她的铠甲,但当看到沈青梧为顾寒整理鬓角碎发的轻柔动作时,一种陌生的、关于“守护”的柔软情绪,悄悄渗入了她理性的世界。
疤面和他的手下则大多沉默着,眼神复杂地打量着这支突然闯入他们世界的精锐小队。尤其是对那个昏迷中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女人,以及那位看起来柔弱却掌控着全局的女博士,他们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时间在车轮的哐当声中缓慢流逝。突然,顾寒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呻吟。
沈青梧的心猛地一跳,立刻俯身贴近:“顾寒?能听到我吗?”
所有队员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顾寒的眼睛没有睁开,但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抵抗巨大的痛苦。她的嘴唇翕动,发出破碎的气音:“…冷…好黑…”
沈青梧立刻检查监护仪,数据没有恶化,反而脑波活动出现了一些趋于正常的波动!抑制血清起效了?还是在与纳米机械争夺控制权?
她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仔细盖在顾寒身上,然后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不怕,寒寒,我在。灯开着,不黑。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这近乎哄孩子般的语气,出自一向冷静自持的沈博士之口,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
顾寒似乎真的听到了,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稳。
就在这时,车辆缓缓减速。
“快到岔路口了。”疤面沙哑的声音从前座传来,“一条路去往‘初火之地’的旧能源所外围,但那边最近塌方严重,‘捕猎者’活动也频繁。另一条路绕远,但相对安全,通往‘锈带’的一个边缘聚集点。”
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选择的时刻到了。
林薇看向沈青梧,眼神询问。此刻,不仅是路线的选择,更是对这群临时盟友信任度的考验。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目光从顾寒苍白的脸上抬起,看向窗外无尽的黑暗,又看向疤面那双带着疤痕和经历的眼睛。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决断力:
“走最近的路。我们去‘初火之地’。”
她选择相信直觉,相信顾云深留下的线索,也选择…直面危险。为了顾寒,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绕路上。
疤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更多东西,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推动了控制杆。
“甲虫”车发出一声沉闷的嘶鸣,拐向了左侧那条更显幽深、仿佛通往更深地狱的隧道。
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前方未知的险途。车厢内,沈青梧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顾寒的手,仿佛那是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绝望与希望的唯一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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